却被告知荣延已不知去向。
乐正功终于彻悟,大呼上当,立刻号令掉头,火速回兵赶往牧野。
但是一切都已迟了。
三天之后,他还行在去往黄河的半道途中,便收到了一个令他刺心裂肝,痛不可言的消息:三月朔,魏劭于牧野,击溃幸逊。
……
去岁底,幸逊渡黄河开始北伐的时候,统领了浩浩荡荡五十万的人马。
牧野一战,灰飞烟灭。
他逃回洛阳之时,残兵不足十万。
剩下的人马,或死伤,或溃散,或投降。
魏劭赢了。
不但赢了大姜皇帝,而且,也赢了他乐正功。
乐正功坐在黄骠宝马背上,环目大睁,直直地对着黄河北的牧野方向,久久不发一声。
人仿佛凝固成了石像。
他的儿子乐正骏和一干将臣们跪在他的马前,忐忑不安。
乐正骏生平从未见过自己父亲露出这般古怪的表情。
似悲,似愤,又哭,又似在笑。
从前哪怕是吃了再大的败仗,他也绝不会像此刻这样,令人感到发憷。
“父亲——”
他试探地唤了一声。
乐正功终于回过了神。
他收回北眺的目光。
“返回汉中。”
他用平静的语调下了一道命令。随即调转马头,慢慢地放马朝前行去。
行出十数步,忽然呕出了一口鲜血,一头栽下马背,人竟当场晕厥了过去。
……
渔阳的暮春,惠风和畅,草长莺飞。
万物欣欣向荣。
清早,第一道朝阳照射进产房的窗户中时,一声清脆的婴儿坠地呱呱哭声中,小乔顺利生产了。
……
去年十一月,魏劭发兵去往黄河,不久小乔胎已养稳,便一路稳妥地回到了渔阳。
待产的间隙,她也陆续地得知了魏劭在黄河沿岸的作战战况关于战况,徐夫人从不会因为她怀着身孕而有所隐瞒。无论消息是好是坏。
她的那个男人,既然注定不能甘于平凡,那么身为他的妻,就要时刻做好承担好或者坏的后果的准备。
徐夫人虽然没这么对她说过,但小乔明白这一点。
这应是这位老妇人从她半生经历而得来的智慧。
对此小乔也很是感激。
因为她也想知道。
生平第一次,和自己腹中的孩子,仿佛陪伴着魏劭,一道经历了这场非同寻常的、漫长的战争。
从一开始的不利,一步步地反转,直到最后,终于兵指洛阳。
攻下了洛阳,魏劭就能回来了。
等他回来,迎接他的,就是他们已经降世的女儿。
……
徐夫人从产婆手中,小心地接过用襁褓裹了起来的那个小小的柔软身子,久久地凝视着她还紧紧闭着眼睛的小脸蛋。
虽然刚从母亲的身体里分离而出,但她却已经有了长长的睫毛,乌黑的胎发,幼嫩肌肤在朝阳光里的照射下,泛出美玉的莹润光泽。
“多可爱,多漂亮的孩子啊!”
徐夫人抱着她,欢喜地轻声道,声音里流露出发自内心的欢愉和喜悦。
“上古霍山,有灵兽,名曰腓腓,养之可令人去忧。这个孩子,小名便唤腓腓吧。”
徐夫人对小乔笑道。
第138章
洛阳城的北谷门、西雍门、南平城门、东中东门,四方城门,已被魏劭大军围住。
退守城内的幸逊残兵,还在做着最后的困兽之斗。
……
牧野一战胜后,魏劭听取公孙羊等人建策,做出了乘胜追击、彻底歼灭幸逊、一举攻下洛阳的决定。
幸逊领着剩余十万败军退走洛阳的途中,还在虎牢关、邙山分设了两道防线。
然而,一支已被打的失魂丧魄,鼓衰气竭的败军之师,如何能挡得住气吞虹蜺、军魂昂扬的魏劭大军?
一路犹如摧古拉朽,势如破竹,不过短短小半个月,几乎没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魏劭大军便直驱而下,过邙山,渡洛水,对洛阳发起了最后的攻城之战。
……
北宫后殿玉堂。
苏媪从殿外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如何了?”
苏娥皇急忙迎了上去。
入目见到苏媪那张如丧考妣的脸孔,她的心便沉了下去。
然而还是抱着最后一丝侥幸的希望。
“不好了!守卫说南平城门已破,魏劭军很快就要打到皇宫了——”
苏娥皇脸色蓦然一变:“这么快?丁屈呢?他可来了?”
苏媪慌乱摇头:“到处乱成一团,婢也没看到丁将军——”
苏娥皇一把推开苏媪,高声呼唤守卫的名字,一边匆匆地往外而去,却不提防裙摆被近旁那张黑漆朱绘妆台侧的一块包金铜角给挂住了,清脆裂帛声起,立于妆台上的那面硕大的四页纹铜镜晃了一晃,随即朝前倾覆,倒了下来,砸中台面上置着的一个首饰匣。
匣子落地。
金玉碎裂声里,匣里的明珠、玛瑙、琉璃、猫眼……各色宝石散落出来,滴溜溜地满地打转。
苏娥皇咬牙,狠狠扯断了还牢牢被挂住的裙裾,踩着满地的宝石,朝前跑去。
没跑出几步,听到殿外传来宫女的凄厉惨叫声。
她猛地停住。
幸逊闯了进来,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他穿着龙袍,袍角却溅满血污。
头顶冕旒也歪到了一边,随他走路,摇摇欲坠,倒给冕旒后那张扭曲了的面容添了几分滑稽的味道。
他手执一柄长剑。
剑刃之上,沾满了血,滴滴答答,正在不住地往下滴溅。
“汝贱人!害我至此地步!”
幸逊咬牙切齿,朝着苏娥皇逼了过来。
苏娥皇慢慢地往后退去。
“陛下,不可——”
苏媪大叫,扑了上去,牢牢扯住幸逊龙袍袍角。被幸逊踢开,一剑刺死,拔剑朝苏娥皇追来。
苏娥皇掉头,在殿内奔逃。
幸逊舞剑,绕着梁柱奋力追赶。
他体型肥硕,方才过来,沿途已追杀了不少宫女,且这些年沉迷酒色,早不复当年武力,追逐了几圈,被苏娥皇借着殿中大柱,竟都躲避过去。
幸逊气喘吁吁,愈发暴怒。朝前头的苏娥皇,一把掷去宝剑。
剑身从苏娥皇耳畔飞过,钉入她身侧的那根朱漆大柱里。
剑身颤颤悠悠了几下,扑落在地。
幸逊一个大步,赶了上去,双手掐住来不及逃脱的苏娥皇的脖颈,咬牙切齿,用力地摇晃她的脑袋。
“汝贱人!当初若非听信于你,我何至于落到今日地步!你为何如此害我?”
苏娥皇拼命挣扎,不住地蹬腿,脖颈却似被铁钳牢牢钳住,如何还挣脱的开?
面孔青紫,气渐渐透不出来,双眼翻白之时,“叮”的一声,面上那张蝴蝶面罩被摇的脱落掉在地上,顿时露出了罩下的那张残缺面容。
当初劓鼻,天正值炎热,伤口处溃烂。
如今溃疡虽愈合,却留下了凹凸不平的乌紫疤面,爬在残缺的半只鼻梁之侧。
这张女子面孔之上,余下眉目有何等的娇媚动人,这平日被蝶罩遮挡下的真正面目,便有何等的诡怖。
幸逊惊呆了。
死死地盯着这张残缺面容,掐住那段脖颈的双手,力道也放松了。
片刻后,忽然仿佛明白了什么,再次暴怒,狠狠地甩了苏娥皇一记耳光。
“贱人!你这鬼脸定是出自魏劭之手!你恨他入骨,才以妖言蛊惑于我?”
想到自己一世枭雄,纵横无敌,竟被一个丑陋宛如厉鬼的妇人欺瞒至此。
天灵盖顶,仿佛有锤,从内一下一下地猛击,似要脱壳而出。
即便将她碎尸万段,也不能泄出此刻的心头之恨。
怒吼一声,双目暴睁,正要拧断她脖颈,忽觉头顶剧痛,犹如体内洪流骤然冲破了天灵盖骨似的,半身立刻僵硬,嘴角变得歪斜,那只掐住脖颈的手,开始发抖。
拼着全身最后的力气,也要折断这段滑腻脖颈的时候,忽心口一凉。
素手多出了一柄匕首。
锋利的匕尖,穿破帝王冕服,透肉而入,深深地扎进了幸逊的心口。
幸逊身躯不断抖动,双目依旧怒视苏娥皇,口里发出嗬嗬的古怪之声。
苏娥皇大口大口地喘息,终于将那只还钳在自己脖颈上的手推开,将匕首拔出些,更深地刺入,最后搅了一圈。
幸逊一副身躯,轰然倒地。
苏娥皇脸孔厉白若鬼,捂住自己的咽喉,痛苦地咳嗽了几声,最后从地上爬了起来,见幸逊还死死地盯着自己,死不甘心的一副丑陋模样,冷笑道:“我本以为你也算是个人物,想你能有一番作为,这才忍辱负重伺你肥躯,不想你竟无能至此!你且安心走吧!实话告诉你,我早留了一手,将那丁屈收服的妥妥帖帖。他对我死心塌地,又早做好了城破出逃的准备。死到临头,你不思己过,竟妄想拉我垫背?做你的春秋大梦!”
她冲地上幸逊那副肥躯吐了一口唾沫,方用力抽出被他死死压住的一方裙角。
殿外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方才一个被苏娥皇派去等待丁屈的她从前的侍女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夫人!丁将军派的人来了,叫夫人快去濯龙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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