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多也就刚开始上路的时候,她还稍稍那么地暗自憧憬了一下。
毕竟这里是两人初次见面、成婚的地方。
但到了这里后,她就掐灭了这个念头。
也算不上有什么失望。
反正她也习惯了自己一个人打发时间。
白天有时候像从前那样登檀台,看着各色人等在信宫里进进出出,步履匆匆。
或者,也出去逛逛。
当然,边上必定会有贾偲护卫着。
贾偲到了如今,和她渐渐也已经熟悉了起来。
他最多应该也就二十五六岁,以前却总给小乔一种老气横秋的感觉。
大抵是因为他年纪轻轻就担任虎贲校尉,而且,沉默寡言。
对着小乔,他绝不会多说一句不必要的话。
也极少会正眼看她。
但现在,护送小乔外出的时候,他的态度虽然依旧恭恭敬敬,但遇到小乔问他什么,他也会和她搭上几句话了。
……
时间过的颇快,仿佛一转眼,七八天就过去了。
终于这天天擦黑的时候,魏劭的身影出现在了射阳居里。
他说他的事情完毕了,明天就回渔阳。
两人一道吃了顿晚饭。
饭毕,回房,掌灯。魏劭忽然想是想了起来,道:“这些天我只顾自己忙碌,一直没陪你。你没怪我吧?”
小乔摇头:“怎会?我知晓夫君忙碌。”
魏劭道:“你想去哪里,我陪你。”
小乔微笑:“也没哪里想去……”
“我带你去檀台。许久没登了。”
魏劭已经反手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出去。
小乔也没说,自己其实傍晚刚从那上头下来,见他兴致勃勃,便陪他去了。
魏劭握着她的手,从射阳居出去。一路所遇仆妇侍女,纷纷躬身行礼。
小乔被他带着,经过前头一处开阔的大堂,要跨出去了,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
“当初便是在这里与你拜堂。”
他转回脸,望着小乔道。
小乔勾了勾唇角:“你竟还记得?”
魏劭没搭腔,只紧了紧袖下和她十指相扣的那只手,带着她出去了。
两人停在了檀台的台阶之下。
暮色浓重,笼罩着面前高高耸立的檀台。
魏劭仰头望了一眼。
檀台高出地面十丈有余,共有高阶八十一级。
小乔每次上去,爬一段,便停一停,权当欣赏风景。
魏劭稍稍矮身下去。
小乔看他。
“上我的背。”他说。
小乔道:“不敢以君侯为骑。”
魏劭道:“只许你一人驾驭。”
小乔抿嘴一笑,不客气了,攀他肩,跳上了他的背。
魏劭便稳稳地托住她的臀,背她一口气爬上了檀台之顶。
他放下了她。又托她腰肢,将她抱坐于一张设在檀台中央的两端雕云龙的青玉石台之上,双脚悬空。
玉台尚带几分未散尽的白日吸收的余温。如此被放坐上去,隔着一层薄薄的夏衣,暖暖地贴着小乔的肌肤,很是舒适。
彼时头顶,一汪深蓝色的星空,渐显灿烂。夏夜的风,从檀台四面吹来,掠动小乔鬓边的碎发,也袭动他舒阔的衣袂。
小乔抽出帕子,替他擦了擦额头渗出的一层微微汗光。
他单掌按于台面,敏捷地跟着跳坐到了她的身畔,捉住她的腕子,轻轻一带,小乔便靠到了他的怀里。
他拥着她,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发,问:“这几日你都在做什么?”
小乔道:“不告诉你。”
“说。不许瞒我。”
“说了你也不爱听。”
“说!”满满霸道。
小乔哼道:“还能做什么?我忍不住都在想我刚来这里的时候,你是怎么对我的。”
魏劭不吭声了。
“你自己都忘了吧?”
小乔一只小手伸到了他眼皮子底下,板着指头,开始一桩桩地数。
“和我拜堂的时候,我分明看出了,你一脸的不耐烦!不但敷衍我,你还在心里讥讽我!”
“你看差了!”
魏劭的声音很镇定。
他当然不能让她知道,婚礼上刚看到她的时候,他冷眼想,乔家以为送个长的还凑合的女儿过来,就能将旧账一笔勾销了。乔家人蠢,以为他也和他们一样蠢不可及?
“洞房里你霸着床睡觉,我半夜给冻醒了,想拿一床被取暖,不小心弄醒你,你抽出剑就指我算怎么一回事?”
“不是很快就收了剑吗。我还把床让给你了。”
魏劭的声音依旧很镇定。
他也不能让她知道,她当时明明怕极了,以致一双眼睛都睁的滚圆了,却还强行要在他的剑尖之下装作镇定的那副模样,此刻想起来,他心里还是既心疼,又有点想笑。
“还有!”
小乔继续扳着手指:“第二天一大早,你就要送我去渔阳!夫君你的心真是狠啊……”
魏劭这次没有再为自己辩驳了。
他低头凝视着她,朝她慢慢地凑过去,忽然吻上了她还在说个不停的两张唇瓣。
小乔呜呜了两声,挣扎了下。渐渐便柔顺。长长的一个吻,终于结束了,四唇分开。
小乔舒展双臂,搂住男人宽阔而坚实的后背。
“夫君,你娶我,后悔过吗?”她问他。
她微微仰头,美丽双眸倒映他头顶的漫天星光,连同他的心魂也似一道被摄,挪不开视线。
“蛮蛮,你嫁我,心中可有我?”
他沙哑声,也问她。
两人都没作声,只是望着彼此的眼睛。
魏劭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忽然一语不发,将她仰面便摁在了身下那张散着日头余温的玉石台上,仿佛一头猛兽般,朝她扑了上去。
……
两人整理好凌乱衣衫,终于从檀台下了。
小乔双腿有些发软,被他臂膀圈住了腰肢,一路慢慢地回了射阳居。
有仆妇立刻上前传话,说方才公孙先生寻君侯有事,请君侯得信后,一见。
魏劭面露微微不快,只是很快便消去了。抱小乔躺在床上,亲了口她红扑扑的面颊,嘱她先睡觉,不必等自己了,低头理了理身上衣衫,开门而去。
……
公孙羊正在议事堂里等着。等了已经有些时候。
他先前过去寻,得知魏劭与女君同登檀台去了,便叫不必去催。留话后,自己来到这里,耐心等待。
他双手背后,慢慢地踱来踱去,思虑重重。
忽听一阵矫健脚步声,转头见魏劭已经大步而入。急忙迎了上去。
魏劭进去入座,径直道:“先生久等。不早了,还有何事寻我?”
公孙羊道:“本不该此时打扰君侯清静。只是方才,杨信信使连夜赶到,传了消息过来。我想着,还是尽快报予君侯知晓为好。”
魏劭听到是和杨信有关的事,神色立刻变得凝重了起来,微微倾身向前,问道:“出了何事?”
公孙羊呈上了一封战报。
月前,杨信照魏劭之授意,驻兵崤地,薛庵在夏丘,一北一南,夹击流民首比彘。
比彘被困。
杨信原本以为流民军已如瓮中之鳖,难再脱困。却没有想到,比彘精选人马,将旗帜服色仿成薛庵徐州军的样式,主动开往了崤地,最后与杨信汇合与野。
杨信做梦也没想到,比彘竟敢迎自己而来。起先误以为确是薛庵人马,只是吃不准薛庵领兵到这里是何目的,犹豫之时,便贻误了战机,被突然发起进攻的比彘杀了个措手不及。
此役杨信大败,失了崤地。
比彘如今不但握有灵璧,连崤地也收入手里。
杨信局面不利。一时吃不准下一步该当如何,遂派信使前来相告。
魏劭一目十行地扫完了杨信送来的战报,脸色骤然阴沉,“啪”一声,重重掷在了地上,怒道:“杨信无能至此地步!区区一个流民之首,他竟都拿不下!”
第121章 2
“杨信多少兵马?十万!流民首多少人马?充其量不足半数!且是些乌合之众!夏丘还有薛庵的徐州兵!如此都能败仗!”
魏劭霍然起身,双手背于后,在案前来回踱步,步履踏过地面,橐橐入耳。
“去问他,到底要我再给他多少兵马,他才能给我把那流民首给打下来!”
他猛地站停回头道,语气森怒。
公孙羊心中有些诧异。
杨信未能如君侯所愿那般压制住比彘,反而丢了崤地。得知战报后,公孙羊也料到君侯对此会有所不快。
但令他意外的,是君侯的反应竟然如此之大。
从君侯十七岁起辅他至今,大小阵仗经历不下百,攻城略地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挫折。
但即便遇到再大挫折,公孙羊也罕见君侯发如此阵仗的怒气。
何况,崤地位置虽重要,但即便丢失,只要薛庵那边不再出大的变故,对如今淮南一带的大格局,暂也不会有大的改变。
君侯的反应,实是过了。
公孙羊忙道:“主公息怒。杨信也是一时大意才令比彘走脱。且比彘虽是以流民群聚而起家,但我也有听闻,不但悍勇世所少见,治军也是有道,如今在淮水一带颇得民望,闻风投靠者无数。主公不可小觑。”说罢望向魏劭。
魏劭背影凝对公孙羊,右手本按于剑柄,已拔剑出鞘数寸,剑身寒光闪烁,片刻后,“伧”的一声,将剑插了回去,慢慢松开抓握剑柄的手指,转过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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