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将一军,想把萧六郎绑在对嫂嫂“居心不良”的道德柱上。可萧六郎并不在意,只一句不温不火的话,轻轻道来:“因为二哥的人品,为弟信不过。”
“轰”一声,周围有人笑起来。
若论名声,二郎和六郎完全一个天一个地,二郎就像钻入花丛的小蜜蜂似的,哪家有漂亮的闺女都得躲着他,可六郎却是一个洁身自好的人,是楚州闺女们心里的良婿。
在楚州,哪家女儿不想嫁萧六郎为妻?
所以萧二郎反诘的话,无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成了一个笑话。那些先前悚于他淫威不敢笑的人,因了六郎在,也都哈哈大笑,更有抱孩子的妇人小声教育孩子道“做人要向萧家六郎学习,可莫学那二郎,不学无术”,就连鲁成贵这种萧二郎的贴身小厮都低下头,觉得脸颊上有火在烧。
人都是要脸的。
萧二郎想要脸,可萧六郎不给他脸,他又找不到脸,还能怎么办?他总不能在人前与萧六郎打一架吧?若说打得过还可以一试,就连打都不打过,他只得服软了。
但灰溜溜离去,他又心有不甘。
于是为了挽回颜面,他冷哼一声,放下狠话。
“回头你去向老祖母交代吧。”
说完这一句,他趾高气扬的走了。谁都晓得他是老夫人的心肝宝,如今萧府里若说谁最大,当数老夫人无疑,在一个重孝道的年代,说老夫人是老祖宗,那还真就是老祖宗,也正因为此,萧二郎才一直做着萧家的小祖宗。
——
墨九是在马车上醒来的。
那家丁敲在她后颈上那一记,并没有下太重的狠手,这一路颠簸摇晃,她渐渐有了意识,觉得有一根毛茸茸的东西在自己脸上刷过来,又刷过去,想半晌终于睁开眼,看见一只狗屁股……
“死狗!”她骂一句,喉咙干得缺水。
“嗷嗷!”旺财愉快地扑过来,墨九悲痛地偏开头,“不要把口水弄我脸上……信不信我把你宰了,先熬汤,再吃肉。”
“姑娘醒了?”蓝姑姑也在马车上照料她,速度却比旺财慢了半拍。看见她又能骂人了……不,骂狗了,觉得整个天都亮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全都擦在墨九的衣服上,“可吓死我了,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向娘子交代啊。”
墨九嫌弃地看着她的手,“把手拿开!”
又嫌弃地看一眼旺财的爪子,“把爪子拿开。”
旺财放开爪子,在她身边趴下来,把长嘴巴支在她腿上,闭上眼睛装乖,蓝姑姑却又抹一把眼泪,在她身上擦了擦,“姑娘想吃点什么?使君车上有好多吃的……”
相处久的人,果然了解品性。蓝姑姑也聪明了,墨九一听见“吃的”,立马精神了。她摸了摸钝痛的后颈子,顺着蓝姑姑所指看了过去。
嘿!莫说萧六郎还真奇葩了,墨九坐过两次他的马车,以前除了药品和书,并无其他杂物,极为干净整洁。如今那架子上,放了一个晶莹的琉璃瓶盏,瓶盏里装了糖、蜜枣、果脯等各种小吃,地上还有一篮他不知哪里打劫来的咸鸭蛋。
扒开凑过来想分一杯羹的旺财,墨九打帘子望向车外骑马的萧乾,“喂,看不出来你还挺够意思的嘛。从临安回来,特地给我带这么多好吃的,谢了啊。”
萧六郎淡淡瞥她一眼,并不回答。
墨九却晓得他那一眼的意思,无非是“别特么不要脸了,谁给你带的吃的?捡到吃的你就吃吧,吃都堵不上你的嘴么……”
不过她不介意,至少萧六郎今儿晚上帮了他。
于是,她一边剥咸鸭蛋,一边嫌弃:“其实我不太喜欢吃咸鸭蛋,下回你要买,就买松花蛋好了,我好久没吃过,怪想念的。”
“松花蛋?”蓝姑姑看着她,“那是什么蛋?”
墨九愣了愣,这才想到或许这个时代还没有松花蛋,不由眼前一亮,只觉又找到一件可以装逼的本事,哈哈大笑道:“那可是人间美味,想来六郎也没有吃过吧?嗯,回头我做一些,送你两颗……”
咦,这句话好像有哪里不对?她住了嘴,看萧六郎并没有多余的表情,也没有察觉到有何猥琐,又放了心,边啃咸鸭蛋边道:“不过做松花蛋需要一些时间,我若离开了萧家,你也就吃不上了。”
萧六郎目光一凛,这回有了声音,“你还想离开萧家?”
墨九点点头,吃着东西含糊道:“你把我从萧二郎手里救下,肯定就是想放我离开嘛,要不然,又何必多些一举,对不对?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不忍心看我嫁给你体弱多病不能人道的大哥守一辈子活寡……咦……”
她话还没有说完,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抬眼一瞄,就看见面前夜幕下巨兽似的萧府。
墨九抽搐下嘴角,萧六郎也慢慢转头,视线定在她脸上,“还有三天便大婚了,嫂嫂收收心。下回再跑出去,就未必有这样的好运了。”
墨九一瞬不瞬看他,“你没开玩笑吧?”
萧六郎不理会她,只对出门迎接的管家仲伯道:“把大少夫人送回去。”
看着那一肩铁铸铜钉的侧门,墨九生无可恋了。
众人鱼贯入府,远远的花间小径上,温静姝拎着羊角灯款款走过来。
大抵在萧二郎那里触了霉头,她一脸的死灰色,但看见墨九与萧乾,也微微一笑,“六郎把嫂嫂接回来了?”
萧乾“嗯”一声,把马缰绳交给薛昉,从温静姝身边走过,径直离开了。温静姝怔一瞬,走过来扶墨九,“嫂嫂受委屈了,刚才老祖母说,让静姝先送嫂嫂回去休息,明日再去仙椿院……赔礼。”
墨九“哦”一声,“老太婆还没死哩?”
温静姝一愣,瞥着笑的唇角,怪异地扭曲了:“嫂嫂仔细脚下。”
——
又一次回到“冥界”,墨九再也撑不住疲软的身子了,倒在床上看着帐顶眯了一会,方才想起来,又大声喊蓝姑姑,“玫儿哩,为何我没有看见她?”
这没心没肺的,这才想起?!
蓝姑姑瞪她一眼,“你晕过去后,萧使君便让薛侍统差人把她送去医馆了,她伤得不轻,今夜恐怕回不来,姑娘先歇着吧,不必惦念了,会没事的。”说罢为墨九掖了掖被子,蓝姑姑又想起什么似的,“使君还吩咐,姑娘脑子若有不适,可去乾元小筑唤他。”
乾元小筑想必是萧六郎的住所了。
可墨九对他有气,一手拂开被子,瞪视道:“我看他全家都脑子不适!哼,他医术那么高明,为何不为玫儿开点药,为何不给玫儿治疗?还假惺惺的送什么医馆,我看他与萧二郎,也是一丘之貉。”
“姑娘……”蓝姑姑惊讶地看着她,“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墨九道:“真傻。”
蓝姑姑“哦”一声,“那就对了。”
若不是真傻,又怎会不知以萧六郎的身份,能够派人把玫儿送去医馆已是仁至义尽?莫说玫儿,便是多少王侯公卿想让六郎一诊,也得看他心情……这姑娘得了一个“脑子不适,可随时找他”的好处,竟然骂他……那果然真傻了。
“唉,可怜的。”蓝姑姑放下帐子,“睡吧。”
墨九哼哼着,半晌儿没了声音。
可半夜里,她又做噩梦,扯着嗓子喊蓝姑姑。
蓝姑姑就睡在外间,赶紧披衣过来,看她大汗淋漓,赶紧绞了温毛巾,为她擦脸,给她顺着后背,“这是怎么了?怎么又做梦了?”
“做梦了,无事。”墨九接过毛巾抹了把脖子上的汗,远远丢入面盆,看水花从盆中溅出,突地压低声音,“姑姑,我想去做一件事。”
蓝姑姑头皮都麻了。
这九姑娘要做的事,准没好事。
果然,不待她问,便听墨九道:“我想去看看我那个病痨夫君,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终身大事啊,姑娘总不能做睁眼瞎,平白无故把自己嫁了吧?”
------题外话------
妹子们,圣诞过去了,又快要元旦了。
大家开开心心的过好2015年剩下的几天了。
☆、坑深036米 夜入
月黑风高正是干坏事的好时候……若再下点雨,那更是锦上添花。
墨九的小院,只有她与蓝姑姑两个,那“鸡血与冥界”的故事,余温未消,至今无人敢来。但萧二郎的监视给了墨九警惕心,她仍然没从门口出去,找了一件蓑衣披上,戴上一个大斗笠,她再次搭梯子爬上了院墙,想从辜家的墙上爬过院子,再溜去萧大郎的南山院。
辜家的人还在外面“辟邪”,没有回来。
可墨九想到河堤上见死不救的辜二,捡起一片碎瓦,就砸人辜家的房子……
“砰”一声惊响,她出了口气,却看见屋子里出来一个高大的黑影,似乎有一点像辜二。
她噎了噎,大气也不敢出,被蓝姑姑托着屁股,趴伏在墙上。
幸好辜二没有看见她,顿了顿,又回了屋。
等他的影子不见了,墨九这才从墙上爬过去,出了小院,又拿罗盘当指南针用,往南山院寻去——她对萧家不熟,但前几日听夏青说过,因萧大郎生着病,一直居住在最南边一处向阳的院子,所以往南边走,就绝对不会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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