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积蓄已经不多,我却毫不犹豫地再次走进千耳会,买下了关于她的所有资料。看起来是个心软的女人,曾经不止一次优柔寡断,而且容易相信别人。找到弱点,就可以下手。我开始潜心研究草药毒物,如何将毒放在食物里、手心里,甚至是化在空气里。
因为仇恨的驱使,我的人生开始变得充实。我需要变强,变得更强。还要学会伪装,在镜子前面一次次调整自己的脸部,柔若无害的样子是不是最好的面具呢?
时间过得很快,原本就对草药颇感兴趣的我,在这样的压力下记忆愈发精湛,如今甚至可以自己配制不同剂量效果的毒药,每一种,都以致死为最终目的。资料袋里那张照片被我一直压在床头,她的眉眼我早已刻在骨子里,做梦都不会忘掉。
但是我需要一个契机才能接触到她,只是手头已经没有更多的钱去买资料了。无意中听到猎人协会新一期的考试,要不要去试试呢?正好锻炼一下自己,而且万一拿到执照,我就有机会接触更多资料,还能用执照赚钱。就这样决定了,我收拾包裹,带着满心的仇恨踏上前往考试的道路。
那个女人会和自己一样参加猎人考试,完全是意料之外的收获。多亏了每天对着那些资料的反复琢磨,即使她同照片里还是颇有出入,不管是气质还是着装,我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但是在车站我谨慎地并没有选择第一时间接近她,而是找到了和她一同前行的男人,从那个斯文男嘴里套出了不少有用的信息。如今的她善用弯刀,行动敏捷习惯独处……一遍遍咀嚼着这些,在第二场考试前,我终于忍不住出手。
“那个……可以拉我一把吗?我好像,扭到脚了。”
我确定自己的表情相当无害,柔柔弱弱的样子已经得心应手,这层面具已经粘在我的皮肤上,渗入皮肉。但是她还在犹豫,我有的是耐心。手心里暗藏着致命的毒药,只要她碰到,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突然出现的凯特打乱了我的计划,他看似无意地避开了我的手,抓住我两肩把我扶起。
“小心点。”
对方温和的话,帽檐下的阴影里,眼神却带着犀利。我心头一跳。这是警告,我告诉自己。但是他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可怕的男人。我低下头,眼泪遮住自己疑窦丛生的眼睛,一瘸一拐地离开。在黑暗处停下脚步,深深皱紧眉头回顾自己的一言一行,试图发现自己的纰漏……
那个凯特实在是令人生畏。大概是误以为我对疾井的敌意,只是源于猎人考试中考生间互相的竞争,所以他并没有强行插手阻拦,毕竟作为考官,公平公正地检验每个考生,也是他的义务之一。
没有实力的考生,即使被同场考生杀了,也算是淘汰的一种。
只是他看似不经意地眼光似乎总会在我身上停留,是我多心了吗?不,那男人的警觉性只怕比我想象中还高,简直就是一头野兽。我不得不收敛自己的行动,一边抓紧时间取得疾井的信任,一边还要小心自己言行,避免被他抓住尾巴。
再等等。我告诉自己,我有的是耐心。只要能报仇,让我等多久,我都可以。毕竟我是赌上一辈子,来报复这个不公的世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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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人考试已经结束,可是我却依旧没有杀掉她。因为凯特有意无意的监视,还是行动受到了限制?或许都不是,明明有好几次机会,我却眼睁睁看着它错过。
故意偷了黑面琵琶王的蛋,惹来大量鸟群的围攻,意料之中的,她选择了让我先走。可是站在考场中心的我,抱着两枚蛋却迟迟没有移动脚步。
也许黑面琵琶并不足以杀死她,但是只要通过它们对疾井造成伤害,我就有机会下毒。这样的计划,在看到疾井一身红衣出现在归来的路上时,我却完全忘了自己的初衷,只是呆呆地看着那抹红影,心中那点开心,是为她安然回来的庆幸吗?不,不会的,我只是在为自己的计划顺利进行而满意。
我一步步走向她,低声说着谢谢。这是柔弱无害的我应有的反应,可是她却说:
“想要活下去就不要感谢别人,因为他们随时都可能抛弃你。”
她脸上冷然的表情,眼神却带着认真的关切。她是在关心我吗?被别人抛弃,这种事情我以为自己已经彻底了解,可是在她的身上,我却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坚强,那种强撑着自己也要站得笔直的执拗,或许她也曾经历过类似的绝望。
千耳会的资料并没有告诉我她的过去,原以为只是揍敌客家的心腹杀手,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随意终结别人的性命,可是在她身上,我却越来越看不透。
她的背影似乎永远是孤独的,不让任何人接近。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孩,如果不是因为我死去的父亲,我还会这样接近她吗?以朋友的名义……
“很好听的名字。说不定是因为你父母第一眼看到你的眼睛,就决定了这个名字。向天空一样湛蓝无忧吗,真好。”
当我告诉她我的名字时,她这样说,语气里淡淡的憧憬让我觉得格外讽刺。好听吗?我的父亲就是因为你才死去,我的人生是因为你才七零八落,羡慕我的名字?还真是可笑。可是偏偏她眼里淡淡的羡慕,却刺痛了我。让我意外觉得,一心想要算计杀害她的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
会不会,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令人讨厌?
确实父亲当初为我取名新桥,就是希望我能拥有一片自己的蔚蓝天空,可是不可能了,我的天空,每天都是被仇恨之云蒙蔽的阴天,我已经回不去了不是吗?杀了她,只有杀了她才能让一切终结,只有这样我才能解脱!仇恨已经成为我活下去的支柱,我不可以失去支撑,在达成目标之前,我不会动摇,绝对不会!
岩石池的悬崖峭壁,只要我趁着她不注意,轻轻一推,就算凯特怀疑到我身上,在考试中发生的任何意外,也只能归结为考生个人能力的不合格。这是个绝好的机会。
我挑中了远离人群的一处小岩石池,这样可以避开大部分人的视线,同时也可以一定程度上拉开和凯特的距离。
疾井毫不怀疑地抓着绳索下去了,后一步下去的我,在快要落脚时,她还扶了我一把。
“小心点。”她这样淡淡地说,有力的手却牢牢稳住了我。
陆续传来考生的尖叫和下方轻微的闷响。已经有人动手了,我是不是也可以趁机下手。她的后背毫无防备地暴露在我面前,只要我伸出手,一切就可以……
这样想着,一旁却传来的骚动。那个粉红色头发名叫史萍的女生,大概是被同伴背叛了,在上岸前被人下了黑手。我和其他考生一样冷眼看着她失去依靠往下坠落,是的,没有人会为了不相干的人出手。
除了她。
那抹红影在我视线中迅速滑过,冲向史萍。
傻子。
我这样想,心里却有种酸酸的感觉。如果她是杀人不眨眼的揍敌客家的心腹,为什么却可以这样毫不犹豫地冲下去救人?而自诩为无辜受害者的我,却同那些懦夫一样,冷眼旁观这一切的发生。
善与恶,这一刻似乎完全发生了颠倒。为什么她会让我产生迟疑,为什么,面对她我竟有种难堪……本该扮演恶人的她,这一刻却成为拯救生命唯一的希望,那抹燃烧火焰般的红衣,莫名地让人想要追逐和向往。
我下不了手,可恶,竟然下不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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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如约来到孤儿院,第二次坐在这个阳台上。我知道,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嵌有剧毒幼虫的贝壳风铃没有杀死疾井,我的身份应该就已经暴露了。奇怪的是,揍敌客并没有采取任何措施阻止我,疾井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是觉得我根本不会构成绝对的威胁吗?他们的大意,是我唯一的希望。我的机会越来越少,不可以再犹豫了。我告诉自己,这一次,是真正的终结。
疾井坐在三楼的阳台上,而我则站在院子角落的苗圃前,盯着红河鬼手的花朵,做最后的抉择。似有所觉地抬起头,我看到疾井正从楼上看着我,逆着光我看不清她的表情,那身红衣却依旧醒目。
是的,我一直在仰望她,仰望着别人。我只是挣扎活着的最底层,如果连报仇都做不到,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做了那么多铺垫,只差最后一击。
就好像眼前这朵红花,就算等不到它绽放,只要结出花朵,就必须取人性命。否则身为剧毒的红河鬼手,辛苦养了半载又有何用。这是我唯一的路,只有走下去,我才可以解脱。
指甲掐断花茎,晶莹的汁液带着些微的黏腻,我扬起了手中的红花,朝她露出大大的笑容。用尽全部力气假装的热情,用尽全部力气支撑的恨意。
端着茶杯走上楼,细细数着每一级台阶,123级台阶,从一楼到三楼,如此顺的数字,以前我却从来没有注意过。就好像,我从来没有承认过,其实我并不愿意杀了她。
我是后悔的,为什么目标选择了她,为什么将所有的恨留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