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祈思虑良久,终究是叹道,“大表兄说的是。至于母亲面前,”露出一丝苦笑,“我和妹妹就尽量解释吧!”
一轮红日自东方升起,光芒万丈,长安城矗立在龙首高原之上,尽显大周繁华气象。北侧宫城之中,两仪殿金碧辉煌,姬泽立在殿中书架之前,负手沉吟。半年时光过去,年轻的帝王身上增添了一丝冷硬气质,犹如一柄宝剑粹了火,重剑藏锋,愈显威势。
谢弼随着内侍脚步走入殿中,望着天子背影,跪了下去,诚心诚意拜道,“微臣谢弼叩见圣人。圣人金安。”
姬泽点了点头,“你到了!”
他面前的墙壁上,张挂的是一张大型羊皮舆图,其上用异色笔墨绘制大周各势兵力对峙分布,“你可知朕今日宣你入宫有何用意?”
谢弼心中心绪浮动,拱手道,“微臣不知。”
姬泽伸手指着舆图上孙炅所在范阳之地,“孙贼蒙周廷之恩,成长至河北巨擘,却有意与大周对侍,若大周容忍下去,怕是其余边镇瞧着如此尽皆效仿,长此以往,大周仅余腹心之地,国将不国,朕也实没有脸面去地下见姬氏列祖列宗了!朕有意对孙贼用兵已久。契丹为孙氏羽翼,列于河北之侧,族人强悍善战。若双方开战,契丹驰兵援之,实不利于大周,朕有意先将其剪除了去!”
谢弼闻声伶俐拜了下去,恭敬道,“臣愿为圣人效犬马之劳。”
姬泽面上闪过一丝欣赏之意,“契丹新主为孙炅扶持所立,因此信服孙贼,朕却不信,契丹如今当真就被他整合成一块铁板,若能巧而用计,分而划之,使契丹无力对周廷出战,便算是斩掉了河北的一只臂膀。谢弼,你熟读军法,近年来沉寂,想来多有积蕴,朕有意遣你前去行此事,你可敢应下?”
谢弼抬起头来,响声应承,声音铿锵,“臣愿为陛下行此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好!”姬泽击节赞叹,“此行极是艰险,你需秘密行事,不得为孙贼察觉。若你当真能办成此事,朕日后定会大为恩赏,绝不食言!”
“微臣谢过圣人恩典!”
太阳金光照在两仪殿高大肃穆的牌匾上,姬泽立在殿中,瞧着谢弼挺直背脊走出殿堂的背影,只觉面前光线一片氤氲,头部剧痛,扶着额头倚靠在案上,唇角泛出一丝苦涩笑意。自阿顾离开长安之后,自己的风疾愈发剧烈,时常发作,有时甚至痛的几乎不能理事。
“大家,”王孝恩瞧着姬泽疼痛的模样,惊的额头坠下汗来,上前扶着姬泽坐下,“您的风疾可是又犯了?冯御医先前留下的药丸还有,奴婢这就取来给您服一颗。”
姬泽就着水服下药丸,只觉头部痛楚略微缓和,摆了摆手,吩咐道,“看紧了两仪殿,莫将朕风疾又犯了的事情透露出去,若有人敢来窥探,不拘什么地方的人,直接擒了就是。”
王孝恩听着皇帝幽微的声音,心中闪过惶惑之意,低下头来,应道,“是。”
殿中佛手香的气息清新,笼罩着年轻皇帝的容颜,姬泽抚摸着右手食指上的扳指,唇角泛起一丝苦笑。姬氏皇族风疾十分严重,太宗皇帝四十岁后风疾发作,临终前眼睛几乎全瞎不能视物,高宗皇帝三十三岁开始犯风疾,晚年亦是不能理政事,将政事尽皆托于薛皇后之事,以至于此后政权旁落,女主执政。自己如今不过二十五岁,这般年轻,这风疾便这般严重,日后可会有什么好结果?
心中一阵冰凉,忽的苦笑起来。许这风疾便是上天对自己的惩罚。惩罚自己违背了对丹阳皇姑的允诺,将心疼的表妹阿顾送去了河北那等虎狼之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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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的天空吐着一线淡淡的鱼肚白,晨风吹过满州的桂树,发出沙沙的声响。丹阳公主匆匆上了九州池上的小舟,舟楫一荡,在池心划出一道水痕,公主登上东洲,在小宦者的引领下穿过曲折环绕的着九曲游廊,淡淡的晨雾渐渐弥散,东洲遍植的桂树枝叶上宿露带着经夜的凉,微微晃了晃,滚落下来,碎成了几滴晶莹的珠子。行了一段路,远远瞧见登春阁上,一位银裳青年男子临阑干而立,一轮圆旭的太阳在他的身后刚刚跳出天际,射下万丈光芒,初春的晨风凛凛吹过,拂着银裳男子的衣襟,扬起广袖烈烈之势。
一位大约二十三四岁的朱袍宦官立在登春阁前,身条瘦削,面容精干,眼神峻刻,见着公主,拜了下去,“奴婢见过大长公主。”
“高无禄,”公主矜持的点了点头,“起来吧!”
高无禄让到一旁,作了一个请的手势,“公主请上阁,主子在上头等候你多时了!”
公主立在台下静了静,轻轻登上台阶,上了高台向着银裳男子福身而拜。男子伸手拦住,搀起欲屈膝下去的丹阳公主,“姑母不必多礼。”这位少年男子面容俊秀,年纪也不大,广袖之上用银线盘织而成的五爪升龙极为夺目,声音如行云流水流泻,“您和我本是亲人,如此太见外了!”
“礼不可废。”丹阳公主正色坚持道,目光微垂,盯着少年男子广袖上的银色五爪升龙,“妾身本就当全礼的。再说了,”她顿了顿,眸中呈现出诚挚感激之色,“您为妾身找回了丢失多年的女儿,对妾身之恩可谓再世,妾身铭感五内。”
“姑母客气了,”男子优容一笑,道,“这次是行人司的人凑巧寻到了那顾成勇的线索,这才寻到表妹下落。说起来,姑母之女亦是我的嫡亲表妹,我略尽绵力,也是应该的!”
☆、第210章 三一:百虑相缠绵(之随欲)
五月明烈的阳光照在节度使府门楣之上,上房庄肃,曹夫人一身玄色衣裳,清俊利落,坐在上房炕座上,瞧着面前的亲子孙沛斐,愉悦的笑意无可抑制的从眸子中露出来。“二郎昨儿个晚上睡的可好?”
“娘亲,”孙沛斐恭恭敬敬的给母亲请安,“孩儿一切都好。今日与成公等人在风松山鉴赏书画,过午方回。”
曹夫人闻言微微蹙起眉头,想了想到,“二郎,你也不小了。文人间谈论些许书画不过白费功夫,莫要再做了。明儿与你父亲说说,让你到军中历练历练,学些政事武功,日后再娶一房军中将女做媳妇儿,为娘也就安心了!”
孙沛斐不爱听母亲这等话语,面上闪过一丝不豫之色,“母亲,成公等人都是品质高洁,文人出众之辈,儿子与其在一处讨教商学很是有好处。那些个打打杀杀的,素不是儿子所喜欢的,儿子没兴趣去军中。至于父亲的那些功业,”不在意一笑,“不是还有大兄么?又何必我操这个心?”
“胡说?”曹夫人闻言又惊又怒,“你可明白自己如今再说什么?如今天下两分,河北独占一隅,孙家成则一举登天,败则全家覆灭,你是孙家子嗣,这时候不正该热血投军,为你父亲分担一些重担,却这般不成心气,一切袖手,将一切都交到他人手中?”
“那如何是简单的他人,”孙沛斐不以为意,“那可是儿子嫡亲的大兄。”
“再是兄弟也是不同母的,”曹夫人闻声气急败坏,“商家子弟为万贯家财兄弟即可反目,何况如今是河北大片的基业?”恶意道,“你将他当做兄长尊敬,他心里可未必将你当做弟弟。但盼你日后莫要被其坑害,方来后悔今日!”
“事不至此。”孙沛斐不以为然,“大兄素来对母亲恭敬,我们兄弟感情也一向很好。今日我既肯主动退让,大兄自然心中感激,兄友弟恭,河北地不至于因我二人兄弟相争而生出分化,劲儿往一处使,岂非于大局最为有利?便是大兄,既领了我今日的情分,日后也绝不会错待我们的。”
曹夫人瞧着孙沛斐天真纯稚的摸样几乎怄的吐血,“你怎么这么蠢啊?须知你身上如何可不仅系于己身,还联系着你娘亲和舅家曹氏的荣辱性命。孙沛恩毕竟不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这些年我与他之间母子瞧着虽然和睦,私下谁不知道不是心口如一?若当真让他得了大业,你要将咱们母子的生死性命皆托诸他人之手?让我这个做娘的竟在他手下讨生活么?”
儿子被所谓的兄弟情义迷昏了头,曹夫人一力苦劝,自觉苦口婆心,呕心沥血,孙沛斐却心情宁静,瞧着母亲,忽的开口问道,“母亲和舅舅心中的道理总是很多,是不是就是因着如此,方牺牲了嫂子?”
曹夫人正苦口婆心,陡然听闻儿子提起马氏,不由一怔,“你说什么?”
“我说的是马氏,”孙沛斐心平气和道。
曹夫人闻着马钟莲的名字,略有几分不自在,当初河北与大周商定和亲,周朝传过来的意思是郡主年轻,当匹配年貌相当之人,将自己松了口气之余,便也考虑起这门亲事来。
大周郡主地位高贵,若当真嫁过来,择定的新郎必须是孙炅直系子嗣。这门亲事瞧着光鲜,但大周与河北已隐隐呈对峙之局,并无带来什么实际好处,且日后开战之后这位郡主命运也不知会零落到哪里去。统筹来说,这门亲事短时间内会有一些好处,长久来看并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因此自己也并未特别眼热,在孙炅面前稍稍说了一说,后来见孙沛恩一力争取,便索性退让,眼睁睁瞧着马氏下堂为宜春县主挪位置。此时听见孙沛斐提起马氏,便觉心中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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