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华琬瞪了来人一眼,似乎与男子熟稔,“要你管我的闲事?”
仙织恭敬道了一声福礼,“裴郎君万福。”来人乃是河东裴氏之子,生母为虢国夫人唐玉浦,虢国夫人与唐贵妃乃是嫡亲同胞姐妹,这位裴家六郎论起来和姬华琬是嫡亲的表兄妹。
裴敦阳走到姬华琬对面,身材颀长,腰间革带上系着一块烁烁美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笑了起来,温柔多情,“春日慢慢,一个人饮酒多没意思,不知道小生可有这个荣幸,陪着寿光公主一览这长安无尽春光?”
这般俊美多情的纨绔少年,总是让人讨喜的,姬华琬纵然是在伤情之中,听着裴敦阳的巧话,唇角也忍不住泛起一丝扑哧笑意,“油嘴滑舌。”嗔道,“今儿这么早在城中能见着你,怕是昨儿没回去,刚从平康里的缨缨娘子那儿出来吧”
裴敦阳面上登时闪过一丝尴尬之色,“美人儿口舌这么犀利,”顿了顿,“这般怕是不讨男人喜欢呢!”
他本是随口调侃,却不料这话竟戳中了姬华琬的伤心事。姬华琬深慕谢弼,谢弼却先与阿顾定下婚约,如今又追求在平乐县主姬景淳身后。姬华琬自恃容貌无双,却总得不到心上人的垂青,心中又是伤又是不解,流着清泪望着裴敦阳问道,“阿兄,你说我不美么,为什么我一颗芳心都投在谢弼身上,他却一丝一毫都不肯喜欢我呢?”
“哟!”裴敦阳怪叫叹道,“寿光公主华色长安年轻一代贵女无人能及,论起来也只有年轻时候的贵妃姨母能够一较高下了!竟有男人这般不识好歹,辜负了您的芳心,当真是可打可恨!”
姬华琬闻着裴敦阳的话登时悲从中来,伏在案上哀哀痛哭。
裴敦阳瞧着表妹楚楚可怜的模样,面上闪过一丝疼惜之色,柔声安抚道,“那谢弼不识倾城色也就算了,咱们也不要他,张逸那小子表兄也是曾见过的,虽然不及谢弼俊彦出色,但为人品性皆不错。你若能嫁给他,也还算是不错了!”
姬华琬面上犹挂着泪珠,闻言扬眉冷笑,“你觉得不错,你嫁给他呀!”
裴敦阳登时噎住。
饶是他是姬华琬的亲表兄,也觉得姬华琬虽容貌过人,这把子睥睨脾气刀锋言语也着实不得男人的喜爱。
但她并不是自己的未婚妻,而是他嫡亲的表妹,大周金枝玉叶的公主,所以他好脾气的道,“好,你觉得错了,那你想怎么办?”
姬华琬闻言怔住。
是呢,她喜欢的是谢弼,但谢弼不喜欢她,谢弼喜欢的是她的异父姐姐姬景淳。她不喜欢张逸,但皇兄已经是为自己和他赐婚,他就是自己未来的夫婿,自己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抗旨不尊。事到如今,她能怎么办呢?她心中犹疑不畅,伸手去摸案上鸡首注子,才知道里面已经空了,借着酒意回过头来,喊道,“伙计,再上一壶酒来!”
朱轮华盖车车帏缓缓晃动,在升隆堂门面前停下,阿顾下车进了店肆,扬声问道,“伙计,我半个月前订制的水精丁香可好了?”
“原来是宜春县主。”伙计见了少女,忙热情招呼,“县主请随小人来。”
堂中大掌柜在内间接待阿顾,“您要的水精丁香小肆已经制作好了!”捧出一个匣子置在案上打开,笑盈盈道,“还请县主验看一番。”
阿顾见匣子中的水晶丁香通体透明,乃是由上等水精雕琢而成,雕成丁香形状,花卉整株晶莹剔透,犹若冰雕玉萃。枝头犹如绽放着丁香的香气,目中闪过惊叹满意之色,笑着道,“贵堂的手艺果然出色,”朝旁边使了个眼色。
红玉上前,递出一张飞钱,笑道,“掌柜的请收好。”
大掌柜接了银钱,笑嘻嘻道,“多谢县主惠顾!”
抱着水精丁香从升隆堂出来,御者将朱轮华盖车赶上来,银钿和斋儿伺候着阿顾上了车。
对面食肆二楼中,裴敦阳坐在座上,正巧抬起头来,瞧见大街对面少女款款登上马车,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艳之色,“佳人绝色,枉我在长安多年,竟从没见过佳人如斯!”
姬华琬闻言望了过来,一双眸子因着哭了许久红肿高高的,正见着华盖车藏蓝色车帘落下,遮住阿顾一闪而过的清容。“原来是顾令月啊!”喟声叹道。
☆、第167章 二三:路遥日月促(之暗算)
朱轮华盖车碌的一声缓缓驶动,沿着街道向前而去,遮去了车厢中的佳人如玉。姬华琬瞥了裴敦阳一眼,发出一声嗤笑,“表兄自吹阅美无数,怎么今日竟被这么一朵不起眼的小花儿迷了眼去?
“你懂什么?”裴敦阳目光追随着马车渐渐消失的背影,目中犹有痴迷之态,心不在焉道,“女子妩媚浓艳固然动人,但小家碧玉亦有清新可喜之处。这位小女郎虽然纤弱,但眉目清奇,在袅袅之上,却是化境中人了!”
姬华琬闻言心中生出一丝酸涩,她虽然钟情谢弼,对裴敦阳并无半分遐思,但却是自傲于自己美貌的,瞧着表兄放着自己这个大美人在面前,竟为了顾令月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妮子神魂颠倒,色授神销,登时不快起来,扬着下颔傲然道,“说的跟真的一样!”
裴敦阳却不理会,听着姬华琬的口气是认识那位小美人的,忙开口求道,“表妹,能不能告诉我,刚刚那位究竟是谁家的女郎?”
姬华琬傲然道,“你求我呀,求我我就告诉你。”
裴敦阳登时面上泛出讨好笑意,朝姬华琬打躬作揖,“好表妹,就当阿兄求你了!”
河东裴氏乃是当世名门望族,他是裴氏嫡出子弟,也算的上是名门贵胄了,不想竟为了个美人这般放下脸面,软语相求。姬华琬登时一阵恶寒,忙侧身避了半开去,“好了好了,我告诉你就是了!那个是我六姑母的女儿,姓顾,名叫令月。”
“顾,令月,”裴敦阳在脑海中想了一会儿,登时恍然,拍掌道,“哦,原来是宜春县主。”
宜春县主顾氏乃是韩国公顾鸣之女,这位县主幼年流落江南,前些年被圣人找回,养在宫中,深得两宫恩宠,裴敦阳闲暇时曾听人提过几耳朵,若有所思开口,“我记得这位县主,似乎是个腿足不好的。”
“确实!”姬华琬含笑点头。
“可惜了!”裴敦阳登时扼腕,“我竟没这福分!”
他虽然素性风流好色,但到底懂些分寸,宜春县主乃是宗室出女,身份贵重,不是平康里那些款款卖笑的妓子粉头,能够让自己随便玩弄。瞧着有生之年,自个没福,是不能够一亲芳泽了!
“瞧瞧你的德性!”姬华琬冷笑,“不过是个瘸妮子,也值得你这般痛心剜首!”
“你个小妮子懂什么?”裴敦阳把玩着手中的扇子,不以为然道,“这瘸子的好处你是不知道的,”笑意里待着一丝不为人知的猥亵,“这等隐秘之处,若不是我是脂粉堆里打滚的英雄,阅女无数,怕是也不会知道,这腿足不便的女子呀,不曾行走费力,身子便特别的娇嫩,尤其是那要紧之处哟,当真是不能承受,若是能够……”
姬华琬虽听的一知半解,但也清楚这话是再隐晦不过的,素性再嚣张刁蛮,到底也是个闺中黄花女,闻言登时羞红了脸,怒斥道,“裴敦阳,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赶出去了!”
裴敦阳猛的醒过神来,自悔失言,忙起身拱手求道,“妹妹原谅我则个,是阿兄昨儿晚上黄汤灌多了,竟是一时吐昏话,妹妹原谅这个!”
他赔了好些不是。姬华琬方肯缓转过来,面色慢慢回复。念及阿顾,登时恼恨起来,她恋慕谢弼多年,固然恨死了谢弼心爱的平乐县主姬景淳,但对曾与谢弼定下过婚约的阿顾也颇为厌恶,当初自己在芙蓉园拦着阿顾质问之时,她明明口口声声的说自己对谢弼并无男女之思,结果一转过头来就对谢弼大献殷勤,那一年上元街头自己与他们几人相遇,瞧着阿顾当时望向谢弼脸颊的目光,分明是恋慕入骨。更不必说后来鼓动自己的阿娘丹阳公主交好韦氏卑鄙定下两人婚约。
她的指甲深深攒入握紧的拳头中。
这个贱人,竟敢欺骗自己,将自己玩弄于鼓掌之间。
她端起面前的琉璃酒盏,饮尽盏中烧春,觑着裴敦阳悠悠道,“表兄,听说小姨母最近开始催你的婚事了?”
“是有这事。”提起此事裴敦阳登时愁眉苦脸,虢国夫人唐玉浦想要抱孙子,满长安的为自己的儿子相看名门闺秀。裴敦阳却还没有在风流堆里嬉戏够,如何肯就这么轻易的绑上婚姻的束缚?闻言登时悻悻,“你说阿娘那么着急最什么呢?我还年轻着呢!”
姬华琬抿唇微微一笑,伸手弹了弹琉璃盏,“我给阿兄出个主意呀!”吹气如兰,“你不是瞧上了宜春县主么?把她娶回家做媳妇可好?”
裴敦阳闻言呆了呆,“娶宜春县主?”
“是呀,”姬华琬怡然点头而笑,“顾氏出身尊贵,想要将她当寻常粉头亵玩自然是不可,但若娶回家做了媳妇,便自然可以夜夜亲芳泽了!”
裴敦阳是河东裴氏嫡系子弟,又有个一品国夫人的亲娘,若不论人品的话,这门婚事也很是说的过去。“她是御封县主,身份也不差,做了裴家的媳妇,姨母想来不会反对。”姬华琬眨了眨美丽的眼睛,吐着诱惑的声音,“而且,她身罹足疾,底气不足,想来也不好管束于你,你拥美之余,还可以如同婚前一般在外面寻欢作乐,这岂不是门再好不过的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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