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恩 (柳寄江)

　　“你……”纨秋气的胸脯直直喘动欺负，她性子文弱口讷，纵然气到一定地步，也说不出什么狠话来，最后只摞了几句干巴巴的话语，“你这般见风使舵，忘恩负义，不怕报应么？”
　　桂香闻言轻轻的笑了，噙着不以为意的笑纹，“我从这世上如何有报应这东西！”她昂着头俯视纨秋，嘲弄道，“纨秋姐姐，今儿妹妹我变教你个乖。这世上从来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若你他日还能重新爬回春苑大丫头的位置，我桂香自然会重新拜伏在你的脚下。只是你犯下了这么大的事体，我瞧着，这辈子，你怕都没有指望了！”
　　……
　　清风徐徐的从支摘窗中送入到顾令月的面前，一碗热腾腾的银耳百合羹送到了顾令月的身边，顾令月伸手接过，饮了一口，微微颦了颦眉。
　　绣春瞧着顾令月将百合盏放在一旁，只饮了大半盏就没有饮了，于是笑着开口问道，“小娘子，这银耳百合羹不合你的口味么？”
　　顾令月蹙了蹙眉头，道，“太甜了！”
　　“是么？”绣春道，“娘子从前的吃食都是纨秋做的，如今纨秋被罚，春苑的灶房一时间由桂香暂时摄管，桂香的手艺刚学不久，许是还没有摸着小娘子的习惯！”
　　“桂香，”顾令月瞧着绣春，问道，“便是当初那个将自己名字从秋香改过来的小丫头么？”
　　“是呀！”绣春笑靥盈盈道。顿了顿，瞧了瞧顾令月脸色，小心翼翼道，“若是小娘子吃不惯如今的饮食，不如招纨秋回来，说起来，纨秋如今已经知错了，日后一定不会再犯的。”
　　顾令月闻言默然片刻，没有说话，就当绣春以为顾令月完全没有这个意思，气馁微悔的时候，方开口道，“过些日子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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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来风急，国公府气氛微微沉闷，朱姑姑从一座青沿檐子上下来，丫头们急急穿过府堂向荣和堂禀报道，“朱姑姑到了！”
　　郎姑姑笑容可掬的迎上来，“朱妹妹，你今日可过来了！”
　　“托福，”朱姑姑矜持的点了点头，“小娘子盼着能够早日搬往顾国公府，因此我今日过来，是来看看棠院收拾的怎么样的。”
　　“棠院如今已经是腾出来了，”郎姑姑笑的愈发和煦，“说起来，我们不太懂得小娘子的喜好，朱妹妹乃是公主的乳娘，既奉命盯着这边，不如便随我一道移步过去看看。”
　　朱姑姑点了点头，“也好。”
　　朱姑姑从前也侍奉着公主在这座国公府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对这座府邸方位十分熟悉，并不用郎姑姑带路。两位姑姑便一路并肩同行，往府东路折过去，不一会儿，便到了棠院。顾嘉辰前些日子已经从棠院中搬出，搬入了国公府西南角的蕉院，如今的棠院在初升的旭日中显的十分秀丽，只是有着几分空旷。
　　“朱妹妹，”郎姑姑笑着觑着朱姑姑，“你瞧着这棠院该是如何修改，公主和小娘子方会喜欢？”
　　“唔，”朱姑姑笑着道，“这座棠院老国公从前极是喜欢，指给了大娘子棠娘居住。自然是极好的。老奴瞧着，棠院的东角有点小，往外扩一点，再添一座耳房。第二进花厅太大，也没有什么实际用途，不若推翻，改建一个穿堂。后头正堂前头添三座抱厦，再将院子内外重新粉刷一遍，也就可以了！”
　　郎姑姑听的脸色发白，朱姑姑这般说话，简直是要将半个棠院给拆了重盖。只是她来之前老夫人吩咐了，一切都依着朱氏话语，只得忍气道，“原来小娘子竟是喜欢这样，只是朱妹妹——若棠院要当真按着这法子修整，这工程可就大了，怕是用时不会少的！”
　　朱姑姑笑着道，“这工程的确大了些，可是这棠院是小娘子之后要搬进来的地方，总得让小娘子住的满意才好。”
　　两个姑姑的目光在半空中交锋，郎姑姑带着些许犹疑，朱姑姑却如成算在握，寸步不让。
　　“朱妹妹，就当真不能通融通融？”
　　“您若加紧些儿去办，想来五月中旬也就该办好了！”
　　片刻后，郎姑姑败下阵来，应道，“既如此，今日我便请了将作进来，尽快开工，盼得能够将这院子早些修整好。”
　　朱姑姑盈盈笑道，“如此最好。郎姑姑您的一片心意，小娘子会领的！”
　　长安时光如水，转眼之间一个月便过去，这一日，郎姑姑邀请朱姑姑入府，“棠院已经按着朱妹妹上次的要求休整过了，你要不要看看？”
　　朱姑姑仔细查看棠院，见院子施工俨然，基本完全严格的按照自己上一次提出的要求重新改造过，内外墙壁上涂的粉白，显见得看不出一丝从前曾有人住过的痕迹。不由满意的点头——如此看来秦老夫人确实迫切的希望早些接娘子入府。只是不知道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这棠院收拾的很好，”她笑着赞道，“这些日子，辛苦郎姐姐了。”
　　郎姑姑松了口气，笑着道，“小娘子喜欢就好！既如此，接下来就要布置屋内陈设了。嗯，不知小娘子对摆设家具有没有什么喜好，是黄花梨好，还是酸枣枝好？”
　　“这个不急，”朱姑姑笑容可掬的摇了摇头，从怀中取出一份清单，
　　“当年公主离开国公府的时候，因为走的匆忙，还有一些东西留在了国公府中。如今小娘子既然要回国公府居住。自然要将这些东西清理出来。因着年月久远，怕已经么有了头绪，特意整理出了这么一份清单，还请姐姐劳烦一下，照着清单将东西查点出来！”
　　郎姑姑看着这份清单登时面无人色。
　　不怪郎姑姑陡然间如临大敌，说起来，当年公主下降韩国公府，可谓是十里红妆，铺设的国公府一片富贵锦绣。后来出了事情，公主与国公决裂，急急出走，将这些嫁妆大部分都搬回了公主府，但公主的东西过于庞大，当日走的又太过匆忙，到底留下了一些东西，没有带走。
　　公主乃是金枝玉叶，仁宗皇帝和太皇太后历年来赐下了数以千百计的珍品，琳琅满目，虽是从公主指缝里露出来的一些东西，落在国公府如今的这些个主子眼中，也算的上是弥足珍贵的珍品了！这些东西堆陈在库房中，无主看管，就如同一块富足的宝藏，由不得人不眼红。这些年，这一样样的物件早就被借着或明或暗的理由被府中上下各位主子收入手中使用。早就分散的不成模样，便是秦老夫人身边最受看重的郎姑姑，也说不清楚这些东西到底是如何分布的！
　　公主性情闲瞻，又久居宫中，这些年，大家都以为她再也不会出宫，且这些财物都是公主当年离府走时剩下的，公主怕是早已经忘记了，根本不会放在眼中。
　　却没有想到，时隔多年，公主竟重振精神。竟命朱姑姑持着清单前来，清点索回当年的物品。
　　“公主怎么忽然想起这么档子事儿？”郎姑姑仓促道，“说起来，公主当年走的急，留下来的东西也有点乱，如今这么些年过去了，早就不知道被收到哪里去了。”顿了顿，又试探道，“说起来，公主身边珍品无数，这些东西不过是点小物件，又何必在意呢？”
　　“郎姐姐，我敬你是老夫人身边的人，所以对你尊重。”朱姑姑收敛笑意，淡淡道，“只是如今咱们小娘子要回国公府，公主念起来自己在国公府中还有一批留余的财物，便想着收拾出来给小娘子用，也是正常的事情。说起来，公主也是一片爱女之情！”
　　郎姑姑勉强笑道，“是我说错话了。朱妹妹您别见怪。”
　　她思忖片刻，仓惶道，“这事儿奴婢做不得主，得先回去禀报老夫人。”
　　朱姑姑笑盈盈的点了点头，坐在棠院中面上一片矜持雍容，“郎姐姐，您自行去就是了。反正我如今功夫空闲，正可以坐在这儿，慢慢的等你的答复！”
　　荣和堂中，坐在上座一身华服的老夫人望着面前这一张长长的清单，面上神色渐渐难看起来。“公主当真说了这般的话了？”
　　“是，”郎姑姑道，“我和她商量要给三娘子的棠院添摆设，朱姑姑便提出要清点公主当年留在国公府的财物，瞧着是要给三娘子布置。”
　　老夫人面上青筋暴跳，公主当年离开国公府的时候，嫁妆大头的东西都已经送回了公主府。只剩下一点财物，因为不甚在意，便留在了国公府。但大周绵延百年，积累多么丰厚，丹阳这位嫡公主手中漏出来的一点东西，都是常人眼中难以企及的宝物。这一批财物价值珍贵，件数不算特别多，早就在这些年时间里一点点消耗在国公府的柴米油盐中，成为各位主子手中私藏的物品。陡然间，公主忽然发声，要将这些财物清点索回，可谓是得罪了国公府上上下下，点燃了一个麻烦库。老夫人原对公主是有几分同情的，可随着这些日子公主的步步紧逼，寸步不让，渐渐觉得公主也有几分咄咄逼人，当年顾鸣负心公主，钟情柔顺可人的苏姨娘，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怒声嚷道。“将这些东西都给她。”
　　“老夫人，”大丫头柳莺面上露出不舍之色，询问道，“您最喜欢的八宝琉璃屏、以及暖阁中的那座仙人捧寿石蕉冻，如今可都是清单上的东西，确定都要还回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