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垂露与清涧有一搭没一搭说了会儿话,便起身回府。
韶熙园里,一切如常。
她回来得早,允哥儿还不饿,睁着一双大眼睛对她笑。
杜云萝抱着允哥儿,垂露也就没有上前接过来,拱手站在一旁,低声把与清涧的对白一五一十说了。
“提起紫竹了?”杜云萝略有些诧异。
紫竹和箬竹的事儿都早就过去了,吴老太君跟前,杜云萝能交代的也交代了。
这一点,二房应当很清楚,穆元谋不至于再把这老皇历翻出来,便是翻了,也翻不出什么水花了。
垂露见杜云萝思忖,就晓得紫竹的死确实有故事,却不是她该问的故事。
中秋一过,扑面的凉意似有温吞了些,白日里太阳下,晒得人很是舒坦。
吴老太君兴致不错,也不在屋里歇着了,时不时到院子里走动走动,晒晒太阳。
“不能总躺着,”吴老太君眯着眼与陆氏道,“我这么跟元谋媳妇说的,我自个儿也一样,躺着躺着,就不想动了,我是老骨头了,不下地走走,这双脚,还有什么用场?”
陆氏听着吴老太君苍老了许多的声音,心里咚咚打鼓,面上却道:“您说得是,越躺着就越不舒坦,今年酷暑,您在屋里避得多了,才会打不起精神来,趁着这几日天气好,多走走,劲儿就回来了。”
“会说话,”吴老太君睨了陆氏一眼,“老婆子说句真心话,家里这么多媳妇,就属你最通透。”
陆氏眉梢温婉,道:“远远不及大嫂聪颖。”
“不一样,”吴老太君拍了拍陆氏的手,“元策媳妇是聪颖,可她也应了一句话,‘慧极必伤’。”
陆氏一怔,她听出了吴老太君的弦外之音。
周氏不止是慧极必伤,她还是情深不寿。
吴老太君这么说,不是在说周氏无法长命百岁,还是指周氏心中牵挂过多,思虑过多,想得多了,顾及得也越多。
比起周氏,比起府中这么多媳妇,她陆氏是最了无牵挂的那一个了。
不是她不念着穆元安,她当然也思念早亡的丈夫,但这和周氏不同。
她是庶子媳妇,又是小儿媳,身上的担子与嫡长媳天差地别。
“老太君……”陆氏的声音哽咽了许多。
吴老太君却笑了起来:“所以啊,你多来陪陪老婆子说话,老婆子有时候也在想,我挑媳妇的眼光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这句话,就差把练氏的名字挂在嘴上了。
陆氏柔声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
并不怎么好听的话,让吴老太君哈哈大笑,她许久没有朗声笑过了:“说得是,我养姑娘,也有养成那个样子的,怎么能强求别人家的姑娘。”
不仅仅是姑娘,她也养坏了一个儿子啊!
吴老太君笑过了,到底精神不济,胸口起伏得厉害,扶着陆氏和单嬷嬷的手喘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平静下来,又沿着庑廊慢吞吞地走。
九月初时,在姚八断七之前,平阳侯夫人进宫给皇太后请安。
那日大雨之中,世子夫人回去,平阳侯夫人对她的铩羽而归并不意外,应该说,这才是皇太后会有的反应。
皇太后让她进宫去说话,平阳侯夫人借口身子不适,躺了差不多一个月,这才入宫。
慈宁宫中,肃静一片。
平阳侯夫人的面色蜡黄,似是大病初愈。
皇太后眼睛尖,晓得她这幅样子是半真半假的,身子是不好,脸上也做了些伪装。
毕竟是几十年的侯门女人了,又分寸,也不傻。
皇太后淡淡道:“晋环归家的事儿,你怎么想的?”
“难,”平阳侯夫人说了这么一个字,在皇太后思量的神情里,又道,“身份摆在这儿,又不是过不下去日子只能改嫁的农妇,我们这样人家的女人,死了丈夫,只有这么一条路。所以,不管尚哥儿媳妇怎么想的,她守着,环儿再不愿意,她也要守着。”
“既然是明白人,就别想糊涂事了。”皇太后道。
第661章 年老
平阳侯夫人的唇角一垂。她老了,不仅仅是眼角,连唇角多不能像年轻时候一样自然地微微上翘。
不止是她,面前的皇太后也老了,平阳侯夫人甚至有些想不起来,年轻时候的皇太后是如何的风华绝代。
不怒而威,手段叱咤,但也存着一颗玲珑心,母仪天下。
那份荣华,是如今还健在的“梅”皇太妃和红颜薄命的庄贵妃都不能比拟的。
“皇太后,”平阳侯夫人长长叹了一口气,像是把整颗心都剖开,摊在了皇太后面前一样,“因为我老了,所以才老糊涂了。”
这句话,让皇太后的眸子微微一凝。
平阳侯夫人低着头,道:“世家名声,侯府荣耀,我背了几十年,看着是扛下来了,但也丢干净了。
在尚哥儿出事的时候,我两边脸颊都被扇肿了,我辛辛苦苦维系了一辈子的脸面,叫我的孙儿给丢了。
养外室也就算了,竟然把命都赔进去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我这一年多,梦里见到尚哥儿,心都滴血。
痛!太痛了!
既然脸面都没了,我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环儿再有不是,也是我晋家姑娘。
我这把年纪,真叫我再送一个走,我也挨不住,大概就是两脚一蹬的结果了。
皇太后您知道我的,这一辈子,我都说过什么丧气话,为了侯夫人的这份体面,便是跪着,我都抬着头。
兴安伯府,是门当户对,但就是世家,才会出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
这回是耗子药下在大厨房里,环儿救回来了,可下一回呢?
不说虚的,内宅里死个女人,比生个儿子简单多了,您说呢?
环儿的性子,是彻底养坏了的,到时候,她不被别人弄死,我都怕她弄死别人。”
皇太后的脸色阴沉,把那些掩埋起来的腌臜事情掀开来说不是易事,她也有好多年没听过这么直白的话了。
直白到不像是从平阳侯夫人嘴里说出来的。
平阳侯夫人不管皇太后听进去多少,又道:“您当年让定远侯府的穆元婧留在京中,是您心软了,您体谅吴老太君。”
“寻些旧例吗?”皇太后的眼角满是皱纹,目光却依旧锐利。
“同样是守着,求您让环儿归家守着吧。”平阳侯夫人的声音喑哑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皇太后身子微微往后一靠,似是而非地笑了起来。
世家女人都是这样。
道理比谁都明白,日子过得也比谁都压抑。
肩上的担子不同,付出的也就不同,皇太后走过的路,是全朝女人最风光、最、也最痛苦的路。
正如平阳侯夫人所言,当初一是为了安抚定远侯府,二是她将心比心,对穆元婧的留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现在的她,老了,心也就越发狠不起来了。
让姑娘归家,说到底就是三个字:舍不得。
没有那么多道理,没有那么多圈圈绕绕的,平阳侯夫人给她的意思也正是如此。
“老了呀……”皇太后低喃道。
不止平阳侯夫人心软,皇太妃不也对穆连慧心软了吗?
皇太后眯了眯眼睛:“前回我也说了,去念圣庵。”
平阳侯夫人的肩膀颤了颤,眼底闪过无尽的失望,而后又努力抬起头来,咬牙道:“城中的庵堂吧,平阳侯府出钱修造,能近一些就再近一些。”
这句话,是讨价还价,却也是哀求。
皇太后没有再说话,起身往内室里去,留下平阳侯夫人一个人坐在大殿中,从午前等到了日暮。
茗姑姑从里头出来,给平阳侯夫人添了一盏热茶,道:“皇太后的意思,侯夫人自去与兴安伯府商量,你们商量完了,来宫里禀一声。”
平阳侯夫人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怔怔看着茗姑姑。
茗姑姑微微颔首。
平阳侯夫人的心不由就是一痛,等了一日,总算是等来了这么一句话。
皇太后进去的时候,分明是不答应的,这一日之间的转变,肯定与身边伺候的人的建言有关。
“谢谢,”平阳侯夫人哽咽着道,“谢谢姑姑替我们环儿说话。”
茗姑姑低垂着眼眸,缓缓摇了摇头:“不是奴婢,您知道里头是谁在吗?”
平阳侯夫人狐疑地往内室方向看了一眼,里头竟然还有人,她根本不知道。
莫非是皇太妃?
只是皇太妃为何会一直在皇太后的内殿里,而她来的时候,整个慈宁宫都没有见到皇太妃身边的人手?
“里头是谁在?”平阳侯夫人顺着问了一句,茗姑姑既然提起来,就是皇太后示意可以说的事情。
“是寒姑。”茗姑姑压着声儿道,“您要谢,该谢庄贵妃娘娘。”
平阳侯夫人的呼吸一窒。
先帝的庄贵妃娘娘的尊荣,她当年窥见过一二,那么多年过去了,原本不太记得了,直到庄珂归京之后,在宫中请安时相遇,看着年轻妇人清丽模样,记忆里的那张脸才有那么一些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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