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被夏川渊说了一通,心里不高兴起来,看他的眼光也变得有些不虞,道:“你以为把溪儿送出去就万事大吉了,这样一个漏洞百出的谎言,人家心里会不知道,你把这京城里的人都当傻子了吗?”
这样直白的指责,让夏川渊白了脸,就算是自己提出要把溪儿送去庵堂,可母亲这样说自己岂不是把自己说成了那等不顾亲情只顾利益的主,夏川渊心里有了些疙瘩,自记事起,母亲对自己的教育便是很严格,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睡觉,什么时候读书,甚至于自己交往一些什么朋友,都被母亲管的死死的,一点人身自由都没有,许是被管教的多了,直到现在,自己的儿女都已经成年,可母亲还是总想着来插手自己的事情,别人家的母亲,这个年岁都是晚年享清福了,可是自己呢,虽已是年近四十,却还是像个孩童一样,不管什么事情,都要先禀报过母亲之后,才能放手去做。
想到这,夏川渊的心里忽然上来了一股反逆感,自己已经这么大了,根本就不需要母亲从旁指使,何况向来母亲的话都是说一不二,很多时候,说是与自己商量,其实最后都是她拿的主意,自己只管按照她的指示去做,这么多年以来,自己根本不曾有过一点自由,相反,自己更像是母亲手中的棍子,她说往哪,自己便要往哪去,否则,便会很长时间生活不安宁。
“母亲,此事儿子已经下定决心,万望母亲不要再多加言辞。”
说完话,夏川渊便站起身,谢氏没料到一向听话的儿子竟然这样对自己说话,立刻便出言阻止道:“你给我回来。”
许是被谢氏从小便掌控惯了,夏川渊的身子不由得停下来,却还是未转身,只是停在原地。
谢氏从椅子上站起来,陈妈妈忙过来扶住她的身子,谢氏拿着拐棍,颤巍巍的走到夏川渊面前道:“如何?现在是连我的话你都不听了是吗,难道你认为我能害你吗,我做的一切,我所想的一切,都是以咱们这丞相府能够更好而做的说的,你刚才是什么态度,是对母亲应该有的态度吗?”
夏川渊听了这话,转身退后一步,向谢氏躬首道:“是儿子的不对,母亲不要动怒,保重身体才是。”
谢氏的面色有所好转,不过还是难消心头的怒火,“我不同意你的做法,只是因为溪儿是咱们府上的嫡出大小姐,你若是这样做了,别人面上不会说,背地里保不准会怎么说咱们丞相府的小姐。”
见夏川渊没做声,谢氏看了看他,心里的优越感又噌噌的生长起来,面色威严的说:“依我看,这程古已经死了,可溪儿却没办法再嫁过去,未免京城里的人说三道四,咱们就从府里的庶女中再挑一个年岁相当的,与那程古结为夫妇,买一处宅子让她去那里给程古守着便是,这样一来,也算得体,毕竟,没有嫡出小姐去给死人守寡的道理,这庶女,也算是咱们丞相府的一点心意,旁人也没办法再从旁质疑,你也能捞得一个不偏不私,刚正不阿的好口碑。”
一番话说出,夏川渊立刻抬起头,死死的盯住谢氏,嘴唇有些抖动,“那依母亲所言,府上哪个小姐合适呢?”
虽是这样问,可夏川渊早就听出了谢氏话里的意思,悠儿然儿还小,只有凝儿只比溪儿小两岁,母亲话里的意思,便是让凝儿替姐守寡。
荒唐,简直荒唐到无以复加!
且不说此事一旦付诸于行动后会被人所诟病,便是凝儿和世子的关系,也不容得自己这样做,现在形势多么紧张,若是得罪了世子,怕是要没好日子过了。
谢氏未听出夏川渊话里的意思,只是面色淡淡道:“凝儿只比溪儿小两岁,也只是个庶出的,便让她代姐守寡,也不是不可。”
第五十六章 母子情份(2)
谢氏没能看到夏川渊此时正盯着她看的眼神,只是一贯的在儿子面前发号施令惯了,所以没能收敛住,她自己是嫡出的女儿,从小也惯是讨厌和瞧不起那等庶出的女儿,更何况是像夏梦凝这样的,明明是个庶出,还不知道收敛,最爱兴风作浪的人,谢氏心里便是更加讨厌,这个府里的哪一个人不是把自己当做老祖宗一样的供着,偏偏是她,一个庶出的种,还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夏川渊本以为谢氏也会明白其中道理,可是当自己再问一遍之时,他从谢氏脸上看见的,却是满满的不屑一顾和鄙夷,夏川渊心里充满了不可置信,母亲原来竟是这样的恨凝儿,就算是厚此彼薄,也不应该说出让凝儿代替溪儿去守寡这样的话。
“母亲,一样是我的女儿,我不能这样对待凝儿,她没有做错,这样子待她实在是有些过分。”
谢氏似乎是不相信的转头看了看夏川渊一眼,自己这个儿子向来都是对自己的话言听计从的,今日怎的为了这么个庶出的女儿胆敢反驳自己,谢氏不禁火冒三丈,手里的红木拐杖在地上重重的磕了磕,“怎的,庶妹替姐姐受责,有何不可?溪儿是嫡出的女儿,将来就是贵人的命,孰轻孰重,你自己想想清楚。”
夏川渊听了谢氏的一番话,心里翻江倒海,自己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一只听从母亲的话,可是很多时候,就算自己是多么的得父亲宠爱,母亲也会禁不住的对自己流露出让自己看不懂的眼光,直到今天,自己才忽然间发现,自己获得父亲的表扬时,母亲便是用这种眼光看自己,是的,就是这种不屑的眼光。
夏川渊心里一阵难过,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这么不得母亲疼爱,从小到大,不管自己喜欢什么,想要做什么,母亲总是不同意,如今,自己已经身为人父,为何母亲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反驳自己。
“母亲难道不知,凝儿和世子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实让凝儿代替溪儿守寡,恐怕会更加不妥,镇国公府和定西王府之间,到底谁轻谁重,母亲还是再好好想想吧。”
谢氏被夏川渊一顿如此直白的指责,气的脸孔发白,什么时候起,这个儿子竟然胆敢反驳自己了,不行,这么多年来,在这府里一直是自己说了算,怎么可以有人敢反驳自己。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就是用这种态度来跟你母亲说话的吗?”谢氏气的不轻,抬眼狠狠的瞪着夏川渊,夏川渊也抬起眼来正视自己的母亲,眼神犀利无比。
谢氏被这熟悉的眼神刺激到,有些隐藏在内心深处很隐蔽的角落里的事情浮现在眼前,谢氏紧紧地捏住手里的拐杖,厉声道:“孽障,跪下!”
夏川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虽是听话的跪下,脸上却还是带着倔强的神采。
谢氏看见他的模样,心里火气更盛,嘴唇哆嗦着问:“你说,到底要不要听我的话?”
夏川渊看了看谢氏道:“儿子只想为夏家好,所以不能听从母亲的意见。”
谢氏闻言,一双眼睛眯起,手里的拐杖便狠狠的打在夏川渊的身上。
“啪”拐杖落下,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响声,谢氏虽已年迈,心里却是憋了十足的火气,所以手上的力道丝毫不弱,不消几下,夏川渊的背部便见了血迹。
“老太太,老太太,不可啊……”陈妈妈忙上前阻拦,谢氏停下手里的动作,用拐杖指着夏川渊道:“说,到底听不听我的话?”
背部传来火辣辣的疼,夏川渊虽是男儿身,却也从未习武,一生是个文官,不曾受过什么责打,冷不丁的被自己的母亲打了许多棍,只觉得眼前发晕,四肢有些不听使唤。
听见谢氏如此的问,夏川渊抬起头,看见母亲眼里竟是满是恨意的眼神。
恨?夏川渊虽已年近四十,心里却还是涌上一股浓浓的悲伤,从记事起,自己就没有感受到母亲一点点的爱护,父亲曾说过,母亲的爱藏在心里,从不会表露出来,要自己慢慢的去理解,自己听了父亲的话,尝试着去理解了,不管是自己在朝堂上还是后院里,什么事情都是以母亲的话为尊,可母亲为什么还是不满意,想到这,夏川渊索性脖子一扬,坚定的说道:“母亲,孩儿不能听。”
谢氏面色一滞,想不到这个儿子竟是这样倔强,她拿着拐杖,重重的在地上敲了敲,“好啊,你个没心没肺的东西,如今贵为丞相了,连自己的生母都不放在眼里了,当年你二弟被人冤枉受贿,你连一句话都不肯去皇上面前求情,可怜你二弟他一家四口,寒冬腊月的就被流放陇南,现在生死未卜,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作孽的东西,一点亲情都没有,现在还为了维护一个庶出的女儿来反驳我说的话,你的心都让狗给吃了吗?”
夏川渊跪在地上,谢氏的话像一道道的惊雷一样砸在他的身上,‘没心没肺’‘作孽’‘东西’,这些个词语,竟然是自己的生身母亲亲自放在自己身上的,夏川渊抬起头,看着谢氏满眼的恨意,他心里忽然有一种无以复加的难过,自己的生身母亲,正用一种带有强烈恨意的眼光看着自己,而自己,却无话可说。
“母亲,当年二弟是不是被冤枉受贿你我都知道,证据确凿,皇上亲自下的令流放陇南,若不是看在我跪在养心殿前三天三夜,连我们都会被二弟连累。”
谢氏闻言不禁火气更胜,“什么证据确凿,你二弟明明就是被冤枉的,你作为兄长,不禁不去维护自己的弟弟,而且还怀疑他,你还有脸在这里说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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