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她虽然只以为可能会遇见个绑架案,或者有人被困在什么地方出不来之类,却还是提前写了封信,让小猫给薛公公送过去,只有不大好的预感,请薛公公带人来看一眼。
此时听外面的动静,来的好像是师风?
“跟我走,我知道屋里有密道。”
墙边窗户旁的花卉,都扭头指着同一个方向,她也趁着刚才说话的工夫,打探过一二。
等到红尘拨开烧着了的毯子,用力一踹地,踹出个黑洞洞的洞窟来,薛柏桥和王元道这些人,差不多真相信她能掐会算,不出门就知天下事了,不相信这会儿也得先急着逃命。
王元道当先往前冲:“我下去探路,你们慢些。”
红尘点点头,略一迟疑,还是过去帮那几个擎天帮的人把胳膊都给接上,低声道:“我没带解药,不过用的也不是什么厉害的毒物,过一会儿应该能缓解了。”
付子文忍住扑面而来的灼烧感,咽喉因为浓烟呛得发涩,心中居然对这位‘罪魁祸首’,有了一丝感激之意。
……
一大早夏家就来了七八个太医,就在静安居给顺平公主诊脉。
夏蝉从书院回来,第一时间就回了内院给母亲侍疾,她缓步向屋里走,来来往往的下人们都低头行礼,退避一旁,她也很客气,言语温和。
下人们都忍不住感慨,他们家大小姐是越发温柔和顺了,记得前些年还是个很骄纵的小姑娘,短短时日,性子就变得柔和好些。
别的十三四岁的少女,在家里还像个小孩儿,就说夏家二房的那几位小姐,前几日尚因为功课繁重抹鼻子,掉眼泪。因为裁制的衣裳没姐妹们的好看,就使小性子发脾气,虽说一转头就忘了,又亲亲热热地凑在一块儿玩,到底不稳重。
他们阿婵小姐可不一样,书院的先生们夸赞,师兄弟们更是人人道她谦和周正,连师姐妹们,也少有人说她不好。
进了静安居,李嬷嬷亲自过来迎她进去,一进门,夏蝉目中就带出几分忧虑。
“娘亲还是头痛吗?”
李嬷嬷叹了口气,口中却道:“大小姐放心,太医给开了药,很快就好。”
陈婉躺在床上,夏蝉进屋也没动,定定地看着帐子出神,神思恍惚。
夏蝉连忙过去,细心地替母亲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又轻轻探了探额头,亲自拿了帕子,用热水浸透,给她捂头,小声道:“娘亲,女儿给您买了点儿蜜饯回来,给太医看过,说是能吃,并不冲撞药性,您要是嘴里发苦,就吃点儿压一压。”
陈婉这才恍然回神,安抚地拍了拍夏蝉的手:“知道你孝顺,不过也别总想着我,下了课没事儿出去玩吧。”
夏蝉笑吟吟地应了,不过一直就没走,时不时地拿热水给娘亲擦手擦脚,一点儿都不嫌弃。
一直到陈婉沉沉睡去,呼吸平稳,她才被李嬷嬷劝着退下,等到夏蝉走了,陈婉便一下子睁开眼,勉强坐起身,伸手掩住嘴唇,呜咽出声。
李嬷嬷叹气,有一下没一下地拍了拍公主的后背:“大小姐是个孝顺孩子。”
“大小姐,大小姐……”陈婉大哭,“正经的大小姐还在外头吃苦!他们一口一个规矩,脸面,总说要慢慢来,不着急,再看看……谁仔细想过,那才是我怀胎十月,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外面世道不好,师风传回来的消息又模棱两可的,什么也不肯说,万一她是真出了事……我,我可怎么办!”
李嬷嬷心都让自家主子给哭碎了。
她的主子虽是公主,还是皇后嫡出,可从小就不受万岁爷待见,在宫里就是个透明人,养得性子不说懦弱,却是个冷情的,向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后来嫁入夏家,生儿育女,早些年也没见着对孩子怎么上心,但哪个当娘的不疼孩子?
最近几年年纪大了,主子到不像年轻时候那般总满腹忧愁,心思全转到孩子们身上,却不曾想又出了这等事。
“公主放心,咱们给大小姐点了长明灯,能保平安的,这道坎,大小姐一定平平稳稳度过去,很快就能承欢膝下,您不是听师风说了,咱们家小姐,可是个有能力的好姑娘。”
那位有能力的好姑娘,在千里之外,略微带了点儿泥土气息的黑窟窿里头醒转过来。
耳边隐约有啜泣声,一呼吸,嗓子生疼生疼的。
“姐姐,姐姐。”
红尘睁开眼,就见陈念趴在她的身边,一脸黑灰,红着眼,乍见她醒了才破涕为笑。
“你醒了?”
一个涂脂抹粉,一脸风尘气的女子捧着碗面糊糊过来,见她转头,顿时满脸惊喜,“那就好,你刚进来的时候连气都喘不匀,我生怕你就这么丢了命,幸亏老天不收,小莫,你快给她诊诊脉。”
抱紧身边的孩子,红尘皱了皱眉,努力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54章 流莺
房子里一片火海,他们都下到地下室,里面竟然是一个地宫。很深,一个连着一个的洞窟,道路细长,蜿蜒曲折,完全不像杞县这种小城会有的隐秘建筑。
刚一落下,不知道是谁动了机关,上面瞬间开始塌陷,一行人一路狂奔,要不是红尘知道些机关皮毛,这个地宫也是按照五行八卦布置,连蒙带猜,找对了生路,恐怕所有人要被活埋地下了。
不过,她记得自己辛辛苦苦找出路,只想着赶快出去和已经在不远处的援兵汇合,刚推开一扇石门,就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再醒转,便在这儿了。
四顾环视,应该还是在地宫里。
不过,身边只有陈念,陈念似乎知道她想什么,低声道:“文波叔叔他们出去了,说要看看能不能和上面的人联络上。”
点点头,正四下张望,手腕上忽然被搭了一冰凉的手指,红尘扭头看过去,心下也一惊。
那个被称为小莫的,右半张脸伤疤累累,分外狰狞,身子软软地倚着墙,坐在她旁边,露出来的胳膊,还有碎裂衣服下若隐若现的皮肤上,都是伤疤,密密麻麻,刀剑伤痕,烈火灼伤,一层又一层。
红尘一瞬间差点儿以为,他不是个活人,而是从地狱里逃出来的恶鬼。
可那一双眼睛却特别明亮,让他恐怖的容貌,也不那么吓人了。
旁边那风尘气息浓郁的女子见红尘惊讶,就笑道:“我们当初看见小莫的时候,他更凄惨,身上都生满了蛆,那种白色的,软绵绵的小虫子到处爬,我恶心得差点儿连隔夜饭都给吐出来。”
小莫一点儿也不以为意:“若是没那些蛆虫,我恐怕早就死去,说起来还要谢谢它们。”
红尘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坐起来倚着石壁,呼吸却有些不顺,吸了半晌,也总有吸不进气的感觉,咽喉火辣辣的疼。
陈念趴在她怀里,可能有一点儿冷,瑟瑟发抖:“姐姐,念念好怕!为什么有坏人要烧我们?”
“因为他们是坏人。”
随口应了小孩子一句,红尘吐了两口气,不知怎么回事儿,她这会儿脑子发木,盯着小莫那半张完好无损的脸,眼睛忽然酸涩起来,明明没什么伤心难过的事儿啊?总不至于为一个上辈子也没为之哭过的王越吧?
他这半张脸长得真好,眉目娟秀,英俊得能入画,在这样阴暗的地窟里,也闪耀迷人。
“你别怕,没什么大病,就是吸了浓烟,缓缓便好。”
看着红尘还坐在那儿发呆,眼眶越来越红,小莫顿时有些手无足措,忙道。
红尘闭上眼睛不说话,面无表情,眼泪却莫名其妙说掉就掉,还特别多,她根本不想哭,却说什么都止不住。
一开始说话的姑娘呆坐着也不知道劝。
小莫愣了半晌,轻声道:“哭吧,难受的话,能哭也好,可哭完了,还得好好活。你看看我,我遭逢大难,父母兄弟死绝,还蒙受污名,家族百年清誉一朝尽毁,就是我自己,也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可我还是活得挺有滋有味的。”
良久,红尘抹了把脸,失笑道:“没事儿,就是一时失态,很快就好。”
连她也不明白,重生这么长时日,日子过得如此逍遥,此时又哪里来的眼泪?
或许真有那么一点儿是因为王越的出现。
不是什么旧情难忘,旧恨难消,就是想起来了。
前生想哭十几年,愣是忍着,今生今世不想哭,却把旧日里的泪补上,补完,从此往后,再也不想那些人,那些事。
小莫松了口气,伸手在她眼前一翻一转,掌心里就出现一支开得正灿烂的小野花,轻轻剥开花苞,里面居然露出一颗蜜丸,是纯粹的野蜂蜜凝固而成。
“尝尝。”
红尘一笑,大大方方地拿起来,掰了一点儿尝了尝,剩下的塞陈念嘴里,顿时让这小孩子享受地眯起眼。
“这是罗娘,她和她的姐妹,还有我,都是被抓到这儿的,本来还有人看守,前几天不知出了什么事,那些看守都走了,送饭的也再没来过,石门还被封死,那会儿你们几个生人忽然出现,到把大家吓了一跳。”
小莫简单介绍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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