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却是还没停下来。
早上醒来时,听着雨打在屋顶上发出的声响,傅明华睁开眼,等碧云端着水进来。
现在才八月,去年这个时候,还是阳光明媚之时,今年却是被子都增厚了。
碧云侍候着傅明华起身,脸色就有些不大好看:“今日好几些人都受了容三娘子之邀,前往珍宝阁。”
而傅明华贴子都未接到。
外面雨下得‘淅淅沥沥’的,傅明华低头看了她一眼,她头发带着水气。
碧云是傅明华屋里侍候的大丫环,地位远较普通下人高,并不需要出去行走,没怎么淋雨的缘故。
低等的丫环是连进屋的资格都没有。
就是这样,她头发衣裳也不是全干的,可想而知雨是有多大,在这样的时候,大唐饱受水灾之苦,嘉安帝甚至还下了罪已诏,禁婚嫁宴乐之事的时候,容三娘还在设宴邀人前往珍宝阁?
“有哪些人去了?”
她任由碧青与碧蓝替她脱了衣裳,洗漱之后换了干净的袍子出来,眯着眼睛就问。
“听说云阳公主也去了。”
除了云阳公主之外,还有卫国公府、靖王府的人都去了。
就连定国公府的娘子以及岐王府中世子妃都接到了邀约,唯独傅明华连音讯儿都没有接到的。
碧云说起这事儿,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傅明华却不恼反笑,碧云有些不解的看她。
“您为什么不生气?”
容三娘摆明轻视了她,前些日子宫中遇到时,容三娘十分嚣张,还要傅明华这个正品的亲王妃与她让道,如今设了宴也不请傅明华,实在是太不给人脸面。
“国难当头。”
傅明华说了这几个字,便坐在椅子上,任由梳头的宫人替她拢头发。
今日又不需要出门,更不用像普通人家,日日还要侍候婆婆,向长辈请安,她头发便挽得简单,连妆也未画,只是以香夷子抹脸,收拾齐整也就是了。
“哪有功夫嬉戏取乐,我要抄写经书,等到水退之时,送到白马寺中谢佛还愿!”
她翘了手指掩唇笑。
容三娘给她这样一个好机会,若不落井下石,岂非辜负了这天时地利的好机会?
碧箩听了这话,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看傅明华巧笑颜兮,便听命的下去为她备纸墨笔砚了。
当天容三娘设宴之后,便听说宴中有位名叫李彦安的青年,文笔容貌十分出众,性情又是风流端雅,三公主燕玮欣赏他人品样貌,数次召他进公主府,为三公主画像。
一来二去,洛阳里便有了些流言传出来。
傅明华听到这些消息时,便只是笑了笑,低头又抄经书。
崔贵妃行动迅速,当天她只是提了那么一句,崔贵妃却很快反应过来,并将这事儿办得妥贴,也实在是很厉害了。
九月十一日,洛阳的水已经没进了宫墙,雨便渐渐小到了,到了傍晚,便难得没有再听到雨声,第二日白天一看,雨水歇了,久违的太阳才钻了出来。
众人欢欣鼓舞,太阳一出,便似挥去了积累了一段时间的阴霾。
嘉安帝颁布政令,免六个月税赋。
此次水灾百年一遇,灾后所需要处理的事情不少,各地灾民需要安抚。
傅明华进宫时,崔贵妃得知她抄了经书祈福,对她此举大为赞赏,两婆媳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崔贵妃心情很好:“亏你有心,有些人在国难当头时,还只知取笑玩乐。”
她话里所指的人,肯定就是容三娘与三公主等人了。
崔贵妃倒也不是有什么忧天下黎民百姓之忧的情怀,只是容三娘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寻欢作乐,却使她心情十分愉快。
嘉安帝最近为了水灾一事而夙夜忙碌,後宫都很少进,宫里诸人连穿红戴绿都少,容三娘却如此不知进退,必定会倒霉的。
傅明华十五日后大张旗鼓去了白马寺一趟,将亲手抄写的经书供奉于寺庙之中。
而此时御史台御史中丞王植岁弹劾中书侍郎容涂英,教女不严,而使其女容三娘在国难期间,皇上明令禁止的情况下,依旧聚众取乐,饮酒嬉笑。
与容三娘同行的,还有靖王府、定国公府、卫国公府、云阳公主等一并遭了弹劾,容涂英在听到这话时,当即便抬头朝龙椅之上的皇帝看了一眼。
帝王穿着冕服,脸庞挡在冠下看不清是喜还是怒。
此次灾难,他竭心尽力表现自己处事才干,却没想到王植岁会在这里咬上自己一口。
他心里清楚,王植岁必定是三皇子燕追的人,这会儿就像一条疯狗。
自己的女儿容三娘是嘉安帝的女人,腹中还怀了皇帝的骨肉,容涂英不相信王植岁不清楚。
可此人却一心忠于秦王,明知这样的情况,还敢出口,便是不怕得罪人的。
容涂英心中怒火中烧,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
嘉安帝有意升他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与李辅林共同处理家国大事。
所以此次水灾,他办事尽力,没想到却因为容三娘之故,而此时遭到弹劾。
第二百八十三章 失宠
这事儿一旦查清,他养女不教,纵女行乐,这平章事一职,必定就黄了。
容涂英握紧了手中的玉板,心里发怒,嘴中自然是不肯认输。
朝中大臣争得厉害,嘉安帝稳坐钓鱼台。
而此时的三公主府里,燕玮正听着下人的回报,说是御史中丞王植岁弹劾自己时,越听便越是愤怒。
她只是喝个酒,却遭了‘奸人’告状,而王植岁还是燕追门下走狗。
她一时头晕脑涨,点齐了人马便要出门报仇。
这头才刚下朝,几位大人下了朝还气哼哼的互不理睬,那头王植岁才刚出第二道宫墙,便遭云阳公主堵住。
燕玮二话不说,便骑了紫骢马上前,拿了鞭子便朝王植岁抽去。
幸亏王植岁躲得快,护住了脸,不过身上背上还是受了伤。
这下便如捅了马蜂窝,嘉安帝就是再宠容妃,此时也不由大怒。
剥其半年俸禄,削其食邑汤沐,降公主为郡主,封号不变,没收公主府,而另赐宅第居住。
容妃听了旨意,当即险些睁着眼睛晕死过去。
以往都是容妃跪在宣徽殿后的广场之上,而这一回跪的则是容妃与燕玮了。
崔贵妃带了傅明华过来时,容妃的脸有些发白,她已经跪了三个时辰了,粒米未进,那如花朵般娇嫩的嘴唇都已经有些干了。
以前的她是嘉安帝娇养在手心中呵护的一朵花,可如今的她又是什么?
“你来干什么?”
燕玮在看到崔贵妃与傅明华时,脸上便露出怒容,尖锐的喝。
干什么?傅明华低头勾着嘴角,当然是来看她们的笑话了!
“云阳年岁不小了,怎么专干这样糊涂的事儿?连朝廷命官也敢打,是谁给你的胆子呢?”
崔贵妃心情愉悦,却故意叹了口气,露出忧愁之色:“如今皇上大怒,我便想着与你嫂嫂前来替你求求情的。”
容妃勉强一笑,挪了挪膝盖,跪了半天,任她心思深沉,耐力过人,可此时膝盖却似针扎一样的疼。
她想着想着,心里却难免有些悲凉涌了出来。
想当初,她得宠之时,要见嘉安帝,又何至于跪了这半晌?却不知从何时起,要见嘉安帝还得请黄一兴再三通传。
从当日燕玮嫁简叔玉时,便一步错,而步步错。
她失了先机!当时燕玮被燕追从兴元府捉回时,她为了燕玮性命得以保全,跪在了宣徽殿前。
那时的嘉安帝尚算对她有几分怜惜,最后留了燕玮性命,并未杀她。
可自此之后,却是一步错,而又步步错,她再三为了燕玮下跪求情。
但当时怜惜她的嘉安帝,今日心中还能对她有几分怜惜?
容妃忍了心中感受,捉住了女儿那只挥动不停的手,若不是因为燕玮,她也不至于落得如今地步。
可偏偏女儿并不领情,此时被她抓住,还恨恨的望着她看,至亲骨肉,是她血肉化成,此时却拿她当成仇人似的。
“云阳,不要放肆!”
她眼里带着警告,时至今日,容妃到了这样的地步,还能沉得住气,并没有乱了分寸。
哪怕她跪了这样久时间,嘉安帝甚至没有派人前来安抚她两句,显然是有意给她警告的。
傅明华看着她,心里又更警惕了些。
这样一个人,心狠手辣而工于心计,又如此能忍,若不将她置于死地,便极有可能遭她算计,反倒会危机重重。
“什么叫放肆?分明就是她有心害我!”
燕玮将容妃的手重重掀开,容妃目光沉了下去,她先是露出怯怯之色,紧接着又将头昂了起来。
几人说话的功夫间,殿后侧门之上,穿了大内侍服的黄一兴一手托着裙摆,领了两个小内侍匆匆下了台阶而来:“娘娘,奴的娘娘嗳。”
这位跟在嘉安帝身侧,忠心耿耿的内侍此时满头的大汗,仿佛是才看到了崔贵妃与傅明华一般,又连忙行礼。
“皇上此时可还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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