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胤扶着太后的胳膊,而柳然的手搭在李公公的手背上,一左一右,一级一级的往上,前面有十八个宫女引路,每个宫女的手上都提着一篮子的花瓣,桃红色,走一步,撒一撒,把整个台阶上都铺了一层花瓣,今日还起了微风,花瓣扬起,倒是挺有一番韵味。
跟在楚胤身后的,就是朝中的大臣们,今日祭天,来的很齐,谢夙卿也不认识几个人,但是跟在前头的,谢夙卿多看了几眼,那些都是朝中的重臣,他们的女儿,有许多都是后宫中的一员吧。
百官过后,就是后妃们,按照品阶一次跟上,谢夙卿本就不急,现在也看不见楚胤的身影了,跟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方才阮贵妃已经过去了,她刚想往前走一步,身边就有一个人重重的挤了过去,撞上了谢夙卿的肩膀,只听耳边一道娇纵的声音:“堵在这路上当摆设呢,也不挪挪窝,还指望能下个蛋么?”
谢夙卿抬头一看,是雁嫔从她的身边走了过去,出言嘲讽,话语间毫不客气。
嫔位是在贵妃之后的,这本就还没有轮到雁嫔,苏姑姑见谢夙卿受了欺负,站出来一脸正经的说道:“雁嫔娘娘,这儿还没轮到您上去,按照宫中的品阶,您的嫔位,是在贵妃之后的。”苏姑姑的声音温和有礼,一点也不招人讨厌。
雁嫔撇了撇嘴,也知道苏姑姑在宫中的地位,便没有再强硬下去,而是空出个位置来,道:“不过就是催催咱们的谢贵妃嘛,看她性子这么慢,行动有不便的,后头还有许多姐妹们呢。”
谢夙卿皱了皱眉,不想与雁嫔计较,就往上走去,方走了几步,就听身后一道清丽带着些英气的声音,“今日祭天大礼,出了什么乱子,都是担待不起的,你这样嚣张的气焰,迟早会惹出事端来,一个嫔妃,对一个贵妃趾高气昂,真是有失本分。”她的语气淡淡的,很平稳,却不难听出她的态度。
谢夙卿方才听声音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她是谁,只是没有想到,她会在这里帮自己说话,转了头,看向她,果真是常筠。
谢夙卿一下子有些尴尬了,上回隐瞒了自己的身份,说自己是一个小宫女,不知道常筠还记不记得,谢夙卿垂了头,向常筠点了点头,便回过身去,快步往走了。
谢夙卿心里是很忐忑的,她不知道常筠有没有认出自己来,又或者她会不会怪自己欺瞒过她,谢夙卿很喜欢常筠的性子,不想常筠觉得自己是有意的,想了想,又踱步回身,想要去找常筠说说,结果一回身,就撞见了常筠和她的婢女,她就在自己的身后。
常筠见她这副样子就知道是什么了,笑了笑,道:“你还真还以为,我猜不出来你的身份么,上回见你,你穿的明显就不是宫女才会穿的衣服,想一想宫中有谁会打着龙息殿的幌子出来招摇撞骗,可不就是谢贵妃么。”常筠笑起来很好看,眼睛完成了月牙状。
谢夙卿看她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反而更加的不好意思了,谢夙卿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两人并肩往上走,这是谢夙卿头一次,与宫中的后妃这般,淡然的,毫无芥蒂的相处,常筠给人的感觉很亲切,她也很直爽,从她的眼睛里头可以看出“纯粹”两个字,心无城府。谢夙卿也就不自觉的放下了心防。
“我只是觉得你没有恶意,才没有拆穿,人人都说,龙息殿中住着一个恃宠而骄的女人,我看到今天这一幕,倒不觉得她们说的是对的。”常筠笑着说道,目光真诚。
谢夙卿笑了笑,两人已经跟上了前面的队伍,于是小了些声音,道:“原来,我在别人的眼中,是个恃宠而骄的人,倒是挺有意思的,第一次在别人的口中,听见别人口中的自己。”
两人跟上了队伍就没再聊下去了,前面是阮贵妃,她还是那样柔柔弱弱的,温和的如同一只小绵羊,有弱柳扶风之姿,与常筠站在一起,简直就是天壤之别。阮贵妃朝两人点了点头,笑靥如花。
佛陀山不算太高,但这一连串的阶梯,爬到正午也爬不完,好不容易爬到了一半,每个人的脸上都汗涔涔的了,妆容都有些淡了下去,谢夙卿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洗个脸,把自己脸上的胭脂水粉都给洗掉去。
常筠还算是有力气的,她一边扶着阮贵妃,一边扶着谢夙卿,把两人也一起往上带,谢夙卿却是连句感激的话都说不出来了,队伍的速度越发的满了起来,此时谢夙卿才发现,两边已经跟了长长的一串和尚,都是佛陀寺中的弟子,此番正是上山帮助天子祭天的。
好不容易,终于在一个时辰之后爬上了山顶,谢夙卿第一次来这个地方,才发现山顶是一片空旷的场地,一个祭坛摆在了正中,围绕着祭坛,是密密麻麻的草垫子,齐刷刷的摆着,每个后妃都由自己的婢女带到制定的位置上去,每个官员也都有公公领着,位置是算的刚刚好的,因为这样的大礼,就算是被抬着,也得上来。
接近祭坛的那几圈垫子,都是佛陀寺弟子们的,最前面有两个位置,一个是楚胤的,一个是佛陀寺主持的,后边有两个位置,一个是皇后的,一个是太后的。
接下来好像就没有其他人什么事了,只用看着他们怎样挥舞着手中的拂尘,怎样诵经,怎样为万民祈福就是。
主持是一个白发老者,德高望重的老者,谢夙卿就在下边跪坐着,看见主持诵着经,手中的佛珠一动一动的,接着,拿出一把刀,割了楚胤的手指,将血盛了满满一碗,之后又将自己手中的佛珠浸泡在血碗之中,闭眸又在念诵着什么经文。
谢夙卿听不到,就算听到了也是听不懂的,她渐渐的垂下了头,越垂越低,没有心思再去管前面的事情了,苏姑姑说的果然不错,这里没有她什么事情,只需要耐得住枯燥乏味的打坐念经。
然而,就在她没有任何防备,一心只在沉静的时候,脑子里的神经已经,抽痛了一下,痛的快要天崩地裂了,她闷哼了一声,很小声,周遭许多人却能够听见,毕竟整个场地除了风声,就是祭坛里火舌攒动的声音了,谢夙卿的闷哼太过突兀。
谢夙卿双手抱着头,在她左右两边的阮贵妃和常筠意识到有什么不对,本来想询问原有的,只听前面主持同样惊呼了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最中间的主持和楚胤的身上。楚胤也是一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他只看见,当主持将血碗中的佛珠与血一同倒入祭坛,没于烈火中的时候,主持的手一触,猛然的缩了回来,随后传出了他的惊呼。
主持的惊呼,让所有人都抬起了头,愕然,恐惧,不安,这是不好的征兆,祭天大典,不能出现任何差错的。
第二百七十章 脱离天伦
此时此刻,唯一不同的是谢夙卿,谢夙卿整个人都想被烧着了一般,痛苦不堪,却不敢声张,只能默默的压抑着,只有常筠,是注意着她的,小声的问道:“你怎么了?”
谢夙卿知道,自己一定不能在这里出差错,不然楚胤都保不了她,她强忍着身上无名的疼痛,扯了扯笑容,道:“我没事。”
前方,楚胤同样向主持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之处?”
“老衲以为,这祭天大礼必须中断了。”主持讳莫如深的吐露,这个答案,却让所有的人大吃一惊,心里如同在打着鼓,这样不详的征兆,让人的心里没有底。
楚胤皱了皱眉,问道:“怎么讲?”
“老衲方才查出异象,这祭坛中的火,是千年不灭的圣火,可它燃烧那串佛珠的时候,却有一道异光涌现,不知道有什么异物跑出来了,老衲暂时还不能确信,需要坐定追寻,才知道那物是什么。”
……
“雁嫔娘娘……”窦昭容悄声的唤了韩向雁一声,轻的不能在轻,窦昭容在雁嫔的后方,雁嫔满脸不郁,之前在山底下受了气,现在气还没消呢,若是窦昭容没有什么大事,她时候非教训她不可。
雁嫔扭过头去,瞪了她一眼,雁嫔却挤了挤眼,眼睛瞟向了另一个方向,雁嫔朝窦如韵示意的那个方向看去,发现是谢夙卿,多看了一下,顿时发现了不对劲,谢夙卿蜷着身子,瑟瑟发抖,是在干什么?
转念一想,忽然意识到,这是个多么好的机会,主持方才才说祭天有问题要中断,现在谢夙卿又深感不适,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若是误导误导,众人就会以为问题出来谢夙卿的身上,谢夙卿就是百口莫辩了。雁嫔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清了清嗓子,忽然间提高了嗓音,慌张的大声喊道:“不好了,谢贵妃要晕倒了……”
韩向雁的这一喊,可谓形成了一个漩涡,把众人都吸引其中了,最措不及防的,要数谢夙卿了吧,她强撑了这么久,终究是毁在韩向雁的手中了么,韩向雁的这一声喊,不知道要掀起多大的风浪。
谢夙卿恨不得在前面的地上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可是全身的颤栗,加上方才一瞬间的压力,把她彻底的击溃了,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正好就应了雁嫔的那句话,她真的要晕倒了。
身边的常筠扶了她一把,雁嫔却“好心”的劝说她,道:“贤妃娘娘还是不要插手的好,这是祭天,出不得一点岔子,你要做的,只是置身其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