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要伴着老夫人出行,自然要穿得比在府上得体些,谢夙卿便让彩月和云烟为她取来几条罗裙。
两个小丫头进了内堂,没过片刻捧出了一些衣裳来,顿时令人有种眼花缭乱的感觉。
彩月兴冲冲的从其间捧起一条艳粉色的罗裙,裙尾处绣着淡青色水草,艳粉翠青,恰似一朵出水青莲——这正是谢云婧当初给谢夙卿买的那条。
“小姐,您穿这条吧,大小姐还夸您穿着好看呢。”
谢夙卿用手拂过罗裙,丝滑的布料从素白纤巧的指尖滑过,她垂下了一双美目,眼底滑过一丝莫名的情绪,“倒也确实好看……”
只是说罢,谢夙卿却转头看向云烟,说道:“就穿那件水蓝色的吧。”
彩月和云烟纷纷呆住,云烟捧着的那条水蓝罗裙亦是谢云婧送的,唯一的问题,这水蓝色罗裙与谢云婧今日所穿非常相似。
“小姐,这、这……恐是不太好吧。”彩月蹙着眉,略有些担忧的说道,“这件跟大小姐的那件太像了,您跟老夫人出门赏灯,难保不会碰到大小姐她们。”
闻言,谢夙卿笑了,笑得温文尔雅,明媚动人。
“就是这样才能体现我与姐姐的姐妹情深啊,姐姐瞧见也是会很高兴的。”
打点好一切,这才出了府门。
此时天色已晚,风中的寒意也比之前更胜些,谢夙卿却似是想起什么,着紧转身为老夫人理了理她身上的狐裘大衣的衣领。
老夫人先是一愣,但随即又笑开了,很是亲热的握住谢夙卿的手。
谢夙卿回身与护院交代,“既是赏灯,诸位也请离远些随行,免得坏了老夫人的雅兴。”
“是!”护院们拱手,说话间已是拉开了一些距离。
老夫人瞧着谢夙卿的眸光,却又多了一些欣赏。
西楚都城这夜,数万盏红色的灯火组成了赏灯夜最富盛名的夜之景观——繁花如梦。穿花翠柳间,一盏盏灯盏如同明珠般,点缀着整座城池。
谢夙卿小声的与老夫人说着,“夙卿以前便听闻,曾有诗人评说,不至灯会,不知何为繁华一梦。如今倒是令夙卿大开了眼界。”
老夫人望着琳琅满目的街景与这张袂成肩的人群,略微感慨了句,“纵然日日在这都城,也未尝不是繁华一梦。夙卿,以前真是苦了你了。”
谢夙卿抿唇笑,目光却落在街畔一个高高耸立的青楼,香风阵阵,许多女子乘着夜里人多,竟是开张吆喝起了声音,只是那软玉温香,与这都城灯景,倒是相互辉映。
然而谢夙卿的心却微微一疼,她没有忘却自己的身世,她的母亲当年亦是这般么?
幸而老夫人的一句话吸引去了她的注意力,“夙卿,你看对面是不是有买酥饼的?”
老夫人许久没有上过街了,看什么都会感到新奇。
“我瞧着是,孙女这就买些来给老夫人尝尝。”谢夙卿被周遭的气氛感染了,挣脱了彩月和云烟的手,嬉笑着跑到了街对面冒着热气儿的摊子上。
正当她买饼时,一大波人流涌了出来,她已经看不到街对面的了,目光更是寻不到老妇人和两个丫鬟。她扔下酥饼,跑进人群中,还是索寻无果。加之身型瘦小,谢夙卿被人流越冲越远,她被挤得动弹不得,只能跟着人流走着。万万不想,却是将自己推进了险境。
“猜灯谜咯!今晚最大的彩灯!猜中者可上游船,与京中显贵共游护城河咯!脚踩毯子中央者,优先获得猜谜权!”人流渐渐涌进了赏灯节的中央,那里摆放着一个龙型的巨大彩灯,看起来像是皇家所制,威风不凡!
站在中间的男人继续开嗓吼道:“布落即为开始!”
话刚落音,身旁的两个童子便拉下了盖在灯上的布,两行龙飞凤舞的行书便露了出来。“画时圆,写时方,有其则暖,无之则凉!”
围观的人们面面相觑,皆不得其解,没有一人敢站在毯子的中央。就在这时,被人群挤到猜谜处的谢夙卿只觉得重心不稳,便一下子摔倒了毯子中央。
“姑娘既是前来此处,必是心中早有答案的!那就请姑娘为大家解惑吧!”
摔倒地上的谢夙卿听到上方的男人的话,也知道自己是撞到大运了。万般无奈的她只好抬头看题,总不能就这样趴在地上丢人现眼不是?
圆?方?暖?凉?谢夙卿反反复复将此题默念了三遍,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其实谢云婧说她不识字是不全对的。上一世进宫之前她的确是大字不识的乡野小姑娘,可是进宫之后的她跟着绾姬身旁伺候的之时,已是对于诗词耳濡目染。毕竟绾姬是以才德而闻名天下的。
她突然感慨到夜晚的风让人有些不自在,有点使人感到凉意阵阵。抬头看看夜空中点缀着的灯笼,此时会凉,偏偏就是少了日啊!
“日?”话音未落,未等谢夙卿反应过来,便传开了人们的欢呼雀跃。
“姑娘既是揭开了,按规矩,应赏黄金百两,再获得夜游护城河的机会!”
“奖品就不必了,小女与家人走散……。”谢夙卿未说完的话被淹没在人群的叫好声中。在喧闹声和万人艳羡的目光中,无奈至极的她被推上了游船。
第二十四章 再见太子
毕竟在外人看来,能获得黄金百两还有踏上只有京中显贵才能踏上的游船,是多么荣幸的事啊。
“爷,您认得这位姑娘?”
旁侧的高楼当中,静静的坐立着一位清俊男子,他的面前仅有一杯茶盏,只是他在这古旧楼中,偏生生出了一种高人一等的贵气,仿若是天生而来的优雅,令他端着茶盏的动作,亦是令人挪不开眼。
自谢夙卿出现在人群中,楚胤已是注意到她。
他早已认出了她就是那晚自己惊鸿一睹的女孩。今日的她依旧身着素衣,可是却生生比下了所有的京中闺秀。
她略显无措却又镇定的表现,都令人感觉,此女子与旁人不同。
“不识。”楚胤不着声色的将茶盏放下,“有些意思而已。我们去游船吧。”
暗处,他也上了那艘开往护城河的游船,进了雅间里。
踌躇未定的谢夙卿依旧眼望四方,却不知不觉被请上了游船,待她定下心来,看到的已是灯火辉煌的湖边,有的只是官人与千金,而老夫人也许也是一时半会无法找不到了。
谢夙卿喜忧参半,虽然寻人的心十分急迫,但无法忽略这样的夜景与这样的氛围。
忽然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一个纤细的身影缓缓走来。
“这不是妹妹嘛,记得前面妹妹说自己身体不适不能来,姐姐还惋惜了好一阵子呢。没想到,这会儿倒也登上这游船啦。夜里风寒,小心风寒加重”来人正是谢云婧,没想到她也在。
谢夙卿立即迎上前去,对谢云婧展开笑颜,正欲开口寒暄时,谢云婧却先开口了。“妹妹的衣服不错,但姐姐觉得,粉色的那条更好。毕竟水色不是人人都适合穿的。”
“您说的是。”谢夙卿微微合眼,对谢云婧颔首微笑。这不就是在说她不适合这身水色罗裙嘛,但这也是她故意选择穿这身衣服的原因。
谢云婧见谢夙卿一点气恼的神色都没有,那番赞同的话反倒是让她显得小鸡肚肠了。但那又如何?
谢云婧见一计不成便再生一计,她踏着轻盈的步伐来到谢夙卿的身边。
她又想做什么?
谢夙卿感到有些不对劲,这游船上不是达官贵人就是秀才先生的,她一个不识字的人居然能登上,喜欢用别人的愚蠢来衬得自己高贵大方的谢云婧铁定不会放过她。
果不其然,就听见谢云婧巧笑道:“听闻妹妹从前在家中是没看过什么书的,如今竟然能够登上这条游船想必是有高人相助咯?”
谢夙卿笑道:“哪里有什么高人啊,是妹妹运气好,看天上有星无月,更无太阳相伴,心生感慨才好运气地能够上了这条船罢了。姐姐才是真有本事,想来是破了不少难题才进来的吧?唉,妹妹我就是羡慕姐姐这点,既是漂亮又才华横溢。”不论是什么样的女人都喜欢从旁人耳中听见对自己的夸赞,更何况谢夙卿是她一直以来都放在心上的对手?
不过谢云婧到底不是像谢夏荷一般道行尚浅的女子,只是眸中闪过一丝倨傲,然后笑着对谢夙卿道:“妹妹真是太谦虚了,既然能够来到这里,不好好风雅一番又怎么对得起这好风好月好夜色呢?咱们是侯门女儿,平素的礼仪自然是不能少的,但是这诗词歌赋更加是不能不学的。”
谢云婧携着谢夙卿的手,笑得温文尔雅,原本就是天下难得见到的美人,此番笑容之下,一副姐姐慈爱地提点妹妹的架势做得足足的,引来了不少人赞叹的目光。谢夙卿自然是知道这个谢云婧有多能笼络人心,此番也不好拒绝,虽然这附近并没有什么相熟的人,但是一旦拒绝了,一个刁蛮、不解人意的名头传了出去,以后自己在外面也只怕是少不得被指指点点了。
于是谢夙卿便柔柔地对着谢云婧一笑道:“如此甚好,那边烦请姐姐赐教了。”
谢云婧等着这个目不识丁的妹妹满是惊惶地拒绝,却没想到她态度如此大方地就答应了,心下不由有些犯嘀咕,美目一转便道:“那么咱们便来对对子吧,如何?”
谢夙卿笑道:“姐姐说的自然是好的,妹妹我岂有回绝的道理?”
谢云婧往前走了一步,对着江面沉吟一会儿道:“游西湖,提锡壶,锡壶掉西湖,惜乎锡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