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太医喏喏的应了一声。
昭君侧过头来,跳跃的烛火落进她的眼眸里去,光与影柔和成了一处极好的比例,那是她极为动人的一张侧脸。她嘴角缓缓的攒出些许笑意来,嗓音亦是柔顺了起来:“你瞧本宫,真是欢喜的疯了,竟忘了徐太医就在身旁。”伸出手来,同徐太医招了一招:“太医快些过来看看,皇上是不是将要醒了?”
徐太医迟疑片刻,终还是起了身,走到床边仔细的瞧了一瞧床上的人——睡的一派死沉,哪里有转醒的迹象?不过皇后娘娘的意思他自然明白,与皇后娘娘弯了腰道:“皇上的确是要醒了,待老臣替皇上施针,不出半刻,皇上定能醒来。”
昭君点了点头,道:“那便有劳徐太医了。”说完便退到一旁的桌畔,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送至最畔慢悠悠的啜着。转头便瞧见娄青蔷从外殿进来,一言不发的往自己怀中塞了个什么东西,她伸手去摸,发现是一只热乎乎的暖炉。只见青蔷欠身在一旁道:“姑妈且将裙子烘一烘干吧。”转头瞥了一眼正在施针的徐太医,又压低了声音附于昭君耳畔道:“姑妈当真想要皇上醒来?这次的机会咱们可是等了足足三年了,若是失去了这次机会下次可就……”
昭君扶着桌沿落了座,只将自己的裙尾捞过来贴着炭炉烘着,一副镇定模样,缓缓道:“皇上是重病之人,今日醒了又如何?你可曾听说过回光返照?”
青蔷默了默,终不再开口。
一时之间,屋室之中又静了下来。
徐太医不亏是宫中的老太医,扎针极为麻利,不过片刻便已经完毕过来向昭君回命了。昭君斜眄过他那一头的冷汗,半晌,才道:“你们都先出去,守着门口别让旁人靠近。”
一行人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昭君静静的坐在一旁,目光落在床上的那人身上。郁氏死后的这些年里,他也没来找过自己,年轻漂亮的妃嫔一个接一个的入宫,他只顾着沉迷女色,如今也已经老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拦住她的清俊少年了。恍惚之间,她恨了十多年,竟未曾感觉到这岁月匆匆,带走了当年那段恣意欢愉的日子。
不知过了多久,昭君只觉得这样子干坐着实在是有些索然无味,实在是应当让青蔷送点瓜子进来解闷。于是她将怀里的炭炉往边上一放,正欲唤青蔷进来,便听见了苍老乏力的声音自床上那孤老君王遥遥传来:“昭君?”
她不比郁氏,没有乳名,往日郁氏还在的时候她听见高欢唤她柔儿,那样的缱绻温柔,可他从来都只唤她昭君。
昭君身形顿了顿,又重新将桌上的炭炉卷回了怀里来,开口道:“是我。”喉咙略涩,她端起一旁的冷茶一口气饮了完,半晌才道:“皇上可是有话要说?”
作者有话要说: ╮(╯▽╰)╭ 依旧是存稿君。
大家晚上估计都去睡觉了,所以发稿时间调整到14:30
在这里剧透一下,高欢是我素来都很喜欢的一个帝王,和现下作者们很喜欢嫖的那几个爷儿不一样,他这辈子估计最爱的就是娄昭君一个人。娶了昭君之后,旁的小妾几乎都没有娶几个,其中娶了大小尔朱氏是为了救她们。蠕蠕公主是昭君求他娶的,本来为了联姻是替高澄向柔然求的婚,但是柔然可汗说,你想娶我女儿可以,但是要你高欢来娶。然后为了加重这次联姻的筹码,昭君就主动让出了她的正室之位。之后高欢【愧而拜谢焉】,由此可以看出,昭君姑娘心思还是很缜密的,这一举动成功的赢得了自家夫君对自己的愧疚之情。
╮(╯▽╰)╭ 历史学的不够好,大约也只记得这些,历史上对于这个人评价颇高,是个英雄好汉。
唔,有必要提一点,太原长公主也是昭君所出,长子高澄先登基为皇,是昭君的儿子,为文襄帝。
继而高澄死后高洋继位,为文宣帝【陆贞传奇里说,文宣帝死后高演继位,这是不符合历史的,之后继位的人是高殷,是高洋的儿子。并且文宣帝不是昭君的夫君而是她的次子,所以文宣帝在位之时,昭君已经被封为皇太后了。这篇文是跟着电视剧走的架空文,所以这里我提一下,并不是我故意歪曲历史的。
文宣帝死了,他的儿子高殷继位,奉昭君为太皇太后,之后昭君废高殷,高演继位,后高演死了,高湛继位。其中四个皇帝都是昭君的儿子。
Orz 所以这篇文绝壁只有架空一条路可以走了,于妈妈毁我千百遍,我仍待于妈妈如初恋啊泥煤!
不过这毕竟是历史上的昭君姑娘,而这篇文里的则是陆贞传奇里的太后。最初开这篇文的原因是喜欢电视剧里的太后而已,从她那寥寥可数的几句话里大约还是能瞧得出来她原本的性子的。上面的那段历史咱们就让她随风去吧,就当做现在要死的家伙是文宣帝,是昭君姑娘的夫君。
╮(╯▽╰)╭ 剧透在这里————————
高欢会被我洗白白,至于如何洗白白就不透了,昭君姑娘还有一个金手指木有开,在开她的金手指之前,还有一盆蹭光瓦亮的狗血待泼Orz~~~【好坑爹的剧透啊摔!
☆、死结【略修】
床上的人不再开口,窗外忽的响起了一声不知名的鸟鸣之声,突兀的打破这沉默的夜空,幽长而悲戚。昭君被吓了一跳。
昭君觉得,这真是只傻鸟,它不懂得天冷了要向南迁徙,这样子的隆冬日,饿不死它也会冻死它!再不济,也会被饿极了的野兽一口嚼的稀巴烂,真是呜呼哀哉。
她在等着那人开口,但那人似乎并不打算再开口。不过值得一提的是昭君是个固执且倔强的姑娘,那些脾性融在她的骨血之中,怕是这一世都不会变了。是以,他同她之间的场面便从一开始的你不开口所以我也不开口急转直下,演变成了你不开口死也要等到你开口。这是一种死结,一种一旦系上就很难解开的死结。
自郁氏死后,那人便再也没有同她说过话了,就连在郁氏的殡天之礼上,他也不过是面容淡漠的瞥了她一眼。如今他开口唤了她的名字,她觉得很陌生。
昭君记得,他一直都是个极为聪明的人,心思缜密,纵使是泰山崩于四面八方依旧可以做到不动声色。想必他一定是知道的,郁氏的死,是她动了手脚。那时候的她侧身立在青石阶上,靛青色长裙曳地,隔着茫茫灰色雨雾同他遥遥对望着,因隔得有些远,昭君瞧不清楚他的脸,却能清晰的感觉到他那双凉薄的唇,以及冷漠的眼。
后来的日子里,他不来仁寿殿,昭君也不去他的昭阳殿,他不同她说话,她也不主动开口,一来一回,很是公平。
而如今,她就坐在离他三步之遥处的椅子上,他却顾自闭了眼睛不同她说话。他便这般恨她?恨她毒杀了郁氏,恨到不愿同她说一句话?昭君想要这样子问一问他,想要学着那些被抢了夫君的女子那般,声嘶力竭的哭喊着质问他。可满腔的怨气最终却化成了一个笑容,冷冷的盛开在她的嘴角。
她笑一声,冰冷的指尖轻轻拂过炭炉上的精致雀鸟纹:“皇上如今可是真的一句话都不愿与臣妾说了,到底还是臣妾年老色衰,惹得皇上厌烦,如今是连看都不愿意看臣妾一眼了。”窗外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丝冷色月光,沿着窗楣缓缓踱过来,大雪似乎已经落停。她一半侧脸跃动着烛影,另一半却映照在泠泠月色之下。那是一派自怨自艾的语调,可她是笑着说的。
这是个教人看不出情绪来的姑娘,同十五年前那个站在雪地里等他的姑娘一样倔强。
床上的人终于睁开眼睛,大抵是久睡初醒的缘故,嗓音并不同往日里的那般冷淡:“你怎么来了……”略略停顿了会儿,似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的模样。
昭君漫不经心瞥了他一眼,嘴角噙着冷冷的笑:“皇上今晚就要归天了,臣妾理当过来送一送。不管怎么说,你我是夫妻,所谓一夜夫妻百日恩么……皇上您说是不是?”她笑吟吟的侧过头来,颊边梨涡深深。
那样大逆不道的话语,她却用了最轻松的语气讲了出来,倘若他真的爱慕过她,这些话势必会变成一根根毒刺狠狠的扎在他的心头。倘若说他不曾爱慕过她,这些话依旧能成为一把利刃,残忍而清楚的让他明白,他娶的是一位心狠手辣的姑娘。
若是说上一世她心中存了什么遗憾,那大约便是这一件事了。
那些受他冷待的年岁里,她一个人同自己说话,一个人住在一间宽敞动荡的宫殿里,日夜数着殿前的青石阶,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一颗温热且跳动着的心一单一点的在这寂寞深宫之中冷了下去。她觉得有些难受,但是日子总归要过下去的,这些难受终究不是那么重要了。
如今,她终于能站在他的面前,同他说着这些刺人的话,也让他难受一回了。昭君觉得自己应当开心,抹了一把脸,指尖却触及了一片冰凉湿润。
“昭君……”床上的帝王轻叹一口气,望着顶帐之上巨大的金线盘龙绣,道:“你到底还是太心慈手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