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念爱卿此举虽是甚好,但还有一事不知念爱卿是否思量到了吗?”轩辕无泪摆了摆手,掸了掸没有一丝灰尘的下摆。
“还请陛下明示。”换意眉头微微一蹙,心里略过一丝奇异的光。
“邱爱卿,你与念爱卿说说你的看法。”瞥了眼换意,轩辕无泪将眸子投到了邱绵泽的身上。
“陛下,微臣以为,凡事将由对比一二方才显其好。”
邱绵泽的声音不大,却很是有力,在御书房里回荡着,使得轩辕无泪与换意眸子皆是一闪。
“念爱卿,可明白了?”
“是,陛下,微臣明白了。”换意点了点头道。
邱绵泽之话虽是简短,但换意却是真正的知晓了此人的大智若愚。
有比较才可显奇好?
此话为何要如此说道?
莫非意思是要把云国之行安排得不好,之后再对其好吗?
显然不是,这样的作态,怎么也会被发现,故而有损大梁的国威。作为一国之君,轩辕无泪不可能会这般想。
既然非是如此,那么便还有另一种解释。
想起云言曾在出使南国使出的手段,换意便也不难猜测此话何意了。
按照云言的性子,即便是来寻求结盟或是其他,也定是会先将云国之强展现。
这时候的显强之举,虽说不是上上之选,但从另一个层面而言,却是可以让他们在联盟上占据一个首要位置。
以云言之精明,定然是不会主动放弃这样的机会。
而,说来简单,这样的较量却是真正难的。
首先,因是在别国的地盘上,不能有真刀真枪的展示。故而,这时候,便需要一个既能够比较,又能够凸显自己的法子。
这些法子,就如同上次在南国那般,突然让一个琴之高手出来。
说到底,这还不算是最难的,因为你已经知晓他是已经有了此想法。
真正难的是,在你知晓其想法后,却不知他要做何事。
这个里面面对的风险与意外太多,以至于不敢轻易去准备。
其实,说白了,若真正去准备了,也是没有用的。他人既然敢来,定然是有了万全之策,无论如何是不会让自己太过难堪。
邱绵泽的话的意思无非是,在云国挑衅之时挫其锐气,之后再恪尽地主之谊,以显风范。
这才是其真正的有比较方才能显其一二。
只让换意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此话竟然会从邱绵泽的嘴里说出,而且还是说得如此的委婉动人。
早知道,只要是在轩辕无泪面前应下了此事,若是办好了自然有功,但若落了大梁威风,轩辕无泪第一个要找的肯定也是这个应下来的人!
如此说来,真真不知说这邱绵泽是粗中有细,还是一根直肠子通到底,亦或是胆大包天了……
不说是换意,就连轩辕无泪在两人行礼转身后,也是第一次在两人一起出现在他面前时,将目光投向了那一身青衣之人。
有些事情,似乎有点超出了自己预料了,轩辕无泪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继而将目光投到了那红色的背影……
夜色苍茫,草丛里时不时传来几声虫鸣,虽是不大,却听起来格外的动人,激情,甚至是热闹。
月儿躲进了云层的后面,唯有天上的星辰一闪一闪,像是在告诉下面的人,讲着什么他们不知道的故事。
邱绵泽与换意两人一前一后,一致的步调,倒是显得有些意外的和谐。
“念大人,不知念大人可曾听到了这夜里的虫鸣?”突然,走在前头的邱绵泽步子缓了下来,转头问道。
夜太黑,夜风太大,让换意看不清邱绵泽此刻的情绪,便轻轻地应了句。
“那,念大人可是觉得此虫儿鸣叫得欢腾?”低低一笑,邱绵泽继续问道,手还指了指旁边的草丛。
“却是有些这样的感觉。”换意不明就里,却也只能如此应道。
“不不不,念大人此言差矣。”前头再次传来邱绵泽低低的声音。
这次,不用换意看到,便也知晓此刻的邱绵泽是在摇头。
想了想,也不再多言,只看他能够与自个儿说些什么罢。
换意很肯定邱绵泽此刻定是还有话说的,否则不会突然停下,更是与自个儿说了虫子之事。
“念大人只听到了这虫子叫得欢腾,却不知这虫子乃是因为知晓这秋天过去,冬日便要来了。他此时不叫,哪里还有机会?众人只觉得这是秋的颜色,秋的盛乐,却不知,这也是秋虫的悲哀啊……”邱绵泽说得很缓很缓,就像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
换意猛地一怔,他为何要与自个儿说这个比喻?他到底说的是什么?
秋虫?将至?莫非他的意思是在劝自己不要对朝堂上的世家下手?故而用秋虫来比喻他们?
真是想不到,这样一个寒门学士,这样一个清傲得不可方物的人,也是会说出这样的话。
想到这,换意不由有些悲戚,为那些所谓的秋虫,也为这个矛盾着的男人。
秋虫明知死期将至,又为何要出来叫得如此欢腾呢?
邱绵泽明知这一切即便是没有自己,也是会出现的必然结局,又为何还要纠结到让自己钻进这个胡同呢?
“邱大人,念某倒是觉得,这秋虫今世如此了,下世便也知,不会在当这秋虫了。”微微一笑,换意淡淡道。
邱绵泽不由猛地一愣,下世选择不要再当秋虫了吗?
竟然是如此吗……
“念大人,不知可还记得江府江二小姐江景南?”顿了顿,邱绵泽看着换意,目光有些灼灼。
江景南?换意眸子一闪,这般看似平和,实则狠辣的女子,自然是记得。
“念大人,此是江家一百多口人在行刑的前夜,江二小姐拜托本官给你的。”听到换意肯定的回答,邱绵泽沉默了一会儿,从袖里拿出一封信。
“难为邱大人有心了,此信,不看也罢。”微微一笑,换意摇了摇头。
“念大人为何不看,是觉得自身有愧于江小姐还是别的?江家皆因念大人而命丧黄泉,就当日的文聚,江小姐借琴之举,念大人不应该……”邱绵泽说着说着声音竟是有了丝激动。
“邱大人言重了。”换意摆了摆手,打断了邱绵泽的话,深深看了他一眼后,沉声道:“邱大人未免太抬举念某了,皆因念某江家才全部命丧黄泉?邱大人好大口气!”
换意这句话一出,邱绵泽也意识到了自身说的太过了,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只即便是黑夜,也定定地看着她。
“好,不说江家以往存了谋逆之心,便是近日所得罪证,便是足以让江家伏诛!于大梁危难之际中饱私囊,弃黎明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而不顾,与地方官员相互勾结,欺压百姓鱼肉乡民,莫非邱大人还觉得这些不够?!”
换意一个字一个字清晰的落在邱绵泽耳里,让他眸子闪了又闪。
“若邱大人觉得这些还不够,那么,当街教唆人行凶,夜里想屠杀他人满门,府内豢养杀手,邱大人又如何来看?”
邱绵泽沉默了,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抬首,“你是说,你手的伤,是江府人所为?”说着,目光落在了换意并看不分明的手上。
“此事便不饶邱大人挂念了。”换意缓了口气,淡淡道,“而邱大人手上那封信,若念某猜得不错,想必是江小姐想让念某念着她赠琴之情谊,救了她出来也未可知。”
“念大人何出此言,邱某……”邱绵泽眉头一皱,想了想道,但话里却不免有些唏嘘。
“信,念某是不会接的,至于是否如此,邱大人回去一瞧便知。”换意看向邱绵泽,走近了一步,“至于,为何江小姐的信会在江府人全部伏诛后,邱大人才将此事告知念某,念某也不想知道。”
说罢,换意淡淡一笑,转身离开,在了三步后,却又顿下了步子,“邱大人可明白,有时候,死了比活着更容易?”
别人她不敢肯定,但江景南这般连恩师都要赶尽杀绝之人,临死之前说的话,又怎么可能会是别的呢?
更江景南若不死,就凭她是江府的小姐,便不会有人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收留她,更何况还有这般名声在外。
有时候,名声比一个人的性命更重要,江景南本就名声在外,偏因此事名声败得一塌糊涂,不说与江家有仇之人会如何,便是平常之人,也是个爱捧高踩低的。如此,江景南能落得一个什么好?
其实,换意倒不是那么容易看重名声这个东西,否则当日也不会在南国说出那般离经叛道之话。
虽说是无奈之下情急之选,但换意却是真的存了这般心思的。
只是当初在北国时,苏卿所为,周子默宁愿烧了王府都要保全她的名声,这才真正再让她认识了一回。
想起火烧王府的那一夜,换意不禁有些怅然,那一夜,他与她一同看星星,甚至是……
她还记得,她问他的那句,为了她,烧了自己的王府值得吗?
他,似乎还没有回答吧?
虽是没有回答,但她可以从他的眼里看到答案,他说,值得的!
看着已然睡熟的彤微,换意眸子浮出一丝柔色,周子默,等我回来……
邱绵泽经过那已然是闭了门的房间,不由叹了一口气,低嘲了一声便往自己房间走去。
换意住的房间叫留兰阁,邱绵泽住的房间叫隐梅居,每次从泽恩殿门口进来,便是要经过那留兰阁。
回到房间,将门掩上,将那封信从袖里拿出,邱绵泽眸子一闪,手里的信顿时直接落入了炉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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