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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九龄 (希行)


因为师父当年就是在金国境内带着青山军杀敌的。
他留下的手札上有些金国详细的地图。
宁云钊握着茶杯笑了笑。
“那看来现在是真的了。”他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这一次没有垂目,也没有再转动手里的茶杯。
“是。”她认真的点点头说道。
宁云钊依旧含笑。
“我该说一声祝福?”他说道。
但他并没有说。
“我该说一声谢谢,或者抱歉?”君小姐看着他认真的说道。
但她也没有说。
宁云钊笑意散开,举起手里的茶杯。
君小姐双手捧起茶杯,与他的茶杯轻轻的碰了下。
二人各自一饮而尽,再相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似乎又没什么改变。
宁云钊先笑了。
“不过,想了想还真是有点不甘心。”他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
“我做的也不少。”宁云钊接着说道,眉头微微的皱了皱,“我应该可以要个回报吧。”
“当然可以,你请说。”君小姐说道,“只要我能做到。”
宁云钊挑眉。
“还有条件限制啊。”他说道,“看来我的确不如朱世子。”
君小姐有些微微的窘迫。
他从来温润如玉,看破不说破,从来不让人尴尬。
宁云钊眉眼恢复温润的笑。
“人总要任性一次。”他说道。
君小姐恢复了神情,看着他点点头。
“你请说。”她说道,又停顿下,“当然什么时候说也可以。”
“不说以后了。”宁云钊含笑说道,“就现在吧。”
君小姐认真的看着他等候他的开口。
宁云钊看着她。
“我们,再下一次棋吧。”他说道。
……
元宵灯节,火树银花不夜天的街市上,有个女子在他身后,看着面前被众人围着的棋盘,兴致而起说了一步走棋。
有个年轻人听到了,兴致所起应了一步棋。
就此他们你来我往,在夜色里下了一盘盲棋。
在棋局终了之后,他才回过头,她也才看向他,才发现对方是自己熟悉的陌生人。
从那一刻起,便开始了再没有断了的来往。
虽然一开始,他们并没有打算来往。
但,谁能知道以后呢,谁又能掌握以后呢。
君小姐没有说话,看着他微微一笑,然后点了点头。
……
临窗的桌子是君小姐惯常写医书的地方,笔墨纸砚收了起来,摆上了一个不算精致的棋盘。
“不好意思,隔壁老先生只有这个,店铺都还没开门买不到,柳掌柜那边跑去也有点远。”陈七带着几分歉意说道,一面扫了扫棋盘上的一块污迹。
但污迹已经深入棋盘,根本就擦不掉。
“下棋,有棋盘有棋子就可以了。”宁云钊说道。
最关键的是人吧,一旁的方锦绣撇撇嘴,真是搞不懂,都什么时候了,竟然一大早的慢悠悠的下起棋来了,就说了他们真是跟常人不一样。
她甩手走开了,陈七跟上来,站在后院门口回头看了眼,见对坐的二人果然开始下棋,他们神情认真而专注,一句话也没有交谈,各自在棋盘上一步一步的落子。
“还真是下棋啊。”陈七嘀咕说道,又皱了皱眉。
他不是没有见过男女对弈,但不知道为什么,晨光蒙蒙笼罩下,这认真专注对弈的男女,看起来怎么有些莫名的酸涩。
有什么可酸涩的,要知道眼前的这两个人可不是一般人咯。
他们都是扶持怀王成为皇太子的最得力的人,将来怀王登基为天子,他们可都是从龙之功。
这身份地位必将无比的荣耀,必将人人艳羡,这世上他们想要什么要不到,他们还有什么可酸涩的。
“我觉得我可能有病了。”陈七转过头,对方锦绣说道。
“有病吃药。”方锦绣头也不抬的说道。
陈七忍不住委屈,又带着几分赌气。
“那你去给我拿药。”他说道。
方锦绣瞥了他一眼,抬脚走开了。
陈七哎哎两声跟上去。
“那我自己拿,你看着我吃这样行不行?”他说道。
……
再精妙,棋局亦有终了时。
宁云钊起身对着君小姐含笑一礼。
“告辞了。”他说道。
此一去将有多危险,他自然知道,但是没有挽留也没有叮嘱保重,只有一句告别。
君小姐看着他,想要说些什么,最终没有说话,低头还礼。
宁云钊转过身大步而去。
君小姐伸手接过方锦绣递来的披风,九龄堂外一队兵马已经等候,君小姐上马没有丝毫的停留催马前行。
晨光明亮,两边的店铺正在打开,街上民众开始走动,说笑声招呼声,妇人训斥孩子的吵闹声,喧闹嘈杂又热闹相送这一队人马远去。

第八十章 以后的以后

冬夜,整个大地蒙上一层白光。
这是几日前的大雪。
在白茫茫的大地的映衬下,夜空中的繁星更加的明亮清晰。
似乎一伸手就能摘下一颗。
一只手高高的举起,虚空的一握。
手收回放到面前,松开,并没有星星璀璨,只有一团团白气漂浮。
这是口鼻间呼出的热气,遇冷而化为白雾,白雾升腾,片刻凝结在眉毛胡子上,星光山碎碎而亮。
“这星空真好看啊。”
沙哑的声音说道,伸出的手枕在脑后,积雪在身下发出咯吱的声音。
星光下这个人穿着白皮袄,整个人躺在雪地里与大地融为一体,如果不是那一双如星辰般明亮的眼睛,就一时察觉不出来。
“是啊。”
他的身边响起说话声,雪地起伏,呈现出七七八八的身影。
“难得看到这样的星空。”
“原来星星这么漂亮。”
“此时当吟诗一首。”
“你淫啊。”
“要是有酒就好了。”
“再来一块烤肉。”
说笑声乱乱的响起,让这冰冻的寒夜变的几分鲜活,就如同踏春赏雪,趁着着冬夜赏星空何尝不也是一件风雅之事。
忽的适才那只手再次举起来,伴着这动作,说话声戛然而至,天地间瞬时陷入死静。
这死静中又忽的响起一阵得得声,就好像凭空出现,瞬时接近。
马蹄扬起积雪,也露出其上包裹的兽皮。
正是这兽皮消去了马蹄的声响,直到近前才能察觉。
这是一行十几人兵马,星光下铠甲盔帽,背后刀枪剑戟弓弩闪着寒光,纵然雪夜马儿的速度也没有丝毫的减弱,忽的中间的马儿发出一声嘶鸣,从地上直直的一柄长刀斩断了马的前蹄。
马儿嘶鸣跌倒,其上的人也翻滚而下,不待那人来得及起身,一柄长刀已经将他斩的身首两处。
血喷涌而出,瞬时染红了雪地。
整个队伍都变得混乱,因为雪地上接连跃起人来,长刀短斧砍向这些骑兵。
胡语的喊叫,痛苦的嘶吼,马儿的嘶鸣,原本一片清冷的大地变得喧闹,但这喧闹却是带着血肉横飞。
一杆长枪刺穿了一个骑兵,将他整个人从马上扯了下来,长枪跟着骑兵一同甩开,袭击的男人已经瞬时捡起一旁跌落的一柄阔刀,嚓啷一声回旋将身后袭来的镰刀撞开。
但到底却因为脚下微微一滑,被另一边一个骑兵甩出的飞斧砍中了脖子,他大叫一声人扑到在地一动不动,血染红了地面和他的白袍,再次与大地融为一体。
战斗残酷而短暂,一切似乎发生在一瞬间,又在惨烈中瞬时结束,马儿或者被杀或者逃散,随着一柄长刀毫不犹豫的刺入伤者的胸口,哀嚎声也瞬时消失,天地间再次恢复了安静。
星光依旧,只是地上不复先前的雪白,而是到处都是鲜血尸体。
有金兵的,也有穿着白袍的男人。
大胡子男人蹲在一个白袍男人身前,伸手抚上他的还睁着的双眼。
“老大。”
身后响起提醒的声音。
大胡子男人回过头。
“我现在是不是越来越多愁善感了?”他问道。
身后的男人们没有人理会他,或者扯下金兵尸首上的兵器和衣袍靴子,或者趴在死去的马匹身上大口大口的喝血。
“老大,快点吧,喝几口走了。”有人含糊说道。
大胡子男人摇摇头。
“人生的意义不光是吃喝啊。”他说道,用手里的刀一挥,割下一块马肉,血淋淋的就塞进了衣袍里,“还有诗与远方。”
他说到这里歪头想了想。
“她应该是这样说的吧,时间太久了,我都要忘了。”
其他的男人们已经起身,随便的擦了把嘴角的血迹。
“老大,你是不是多愁善感且不说,你是比以前话多了。”一个男人说道。
“你是说我话痨吗?”大胡子男人不悦的说道,“我这怎么能是话痨呢,我们越来越北,连个人毛都看不到,好容易见了,还一口的胡语,我是怕时间久了我都不会说咱们的话了。”
男人们都笑起来。
“老大你真是深谋远虑。”他们说道。
大胡子男人眼睛里溢出笑意,带着满脸的得意。
“那是。”他说道,说罢一摆手,“今晚看了一把好柴吃个饱饭,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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