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纯粹是在问他为什么叫令九?
一个人叫什么名字,当然是有原因的。
比如自己叫雷中莲,是因为祖辈姓雷,中是排行在中,莲是生他时娘在采莲。
比如有人的名字是在路上撞来的,或者见到一只狗,或者见到一只牛,所以叫做狗剩,叫做大牛。
当然君小姐和方少爷的名字就讲究的更多。
不过询问对方名字的来历,应该是很熟稔或者关系很好的人才会做的事。
他们之间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
年轻男子抬起头对君小姐露齿一笑。
“因为我在家排行九。”他说道,“我姓令,所以就叫令九了,粗浅的很,让小姐见笑了。”
君小姐看着他神情若有所思。
“这样啊。”她说道,“令九是这么来的啊。”
年轻男子对她保持着笑容,白白的牙闪闪亮。
“要不然呢?”他问道。
要不然她以为又是很巧了。
君小姐看着他。
因为她曾经也叫过令九这个名字。
第三十九章 想你的来历
令九
她叫过这个名字。
就是把九龄反过来。
第一次叫这个名字还是在十岁那年翻爬进成国公家的墙头时,她刚险险的爬上去,就被人发现了。
成国公家的戒备真是森严,连那么不起眼的狗洞里都藏着人。
那人跳起来喊抓刺客,她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蹭蹭四面冒出的人吓懵了。
当她从墙头上被踹下来的那一刻,她反应过来自报家门。
“我是令九。”她喊道,“我是张先生的徒弟,你们快快请我进去。”
后来当然这些人没有客气的请她进去,反而一脚将她踹的在地上滚了三滚。
她还是个孩子呢。
她忍着没哭出来。
还好东宫的护卫已经追过来了,将她拎了出来。
成国公和父亲都被吓的不轻,不过因祸得福师父不得不来给她看病,然后她才有机会抱着师父的胳膊拖行了十里地,终于得到跟师父学医的首肯。
想到这里君小姐抿嘴一笑,点点头。
“那我就先告辞了。”
耳边响起年轻男子拔高的声音。
君小姐回过神看着他笑着拱手。
“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再见。”他大声说道,脸上浮现满满的笑。
他适才是再说告辞啊,君小姐走神了没在意,不过也没什么在意了,君小姐对他点头还礼。
这位叫令九的男子脸上笑意更浓,从眼里溢出散开。
他的眼圆而明亮,看上去清亮,但闪烁间又寒光犀利。令人不敢凝视。
但此时笑起来,眼睛弯弯,那寒光犀利隐去,只余下清明,还带着几分文雅,如同日光般温煦。
这双眼…
君小姐看着他一怔,脑子里陡然无数念头冒出凝结而混乱。但透过这些混乱一个名字陡然跃出。
“朱瓒。”她说道。
她的声音不大。嘴唇几乎没有动,似乎只有自己能听到,但那位已经笑着转身的令九身形陡然挺直。人未转身,刀锋般的寒气陡然四散。
“小心。”
雷中莲的声音猛的响起,人也扑过来,但还是晚了一步。
君小姐只觉得厉风袭来。尚未回过神脖子已经被一只手掐住,瞬时窒息。人也被推着确切说拎着按在了柱子上。
剧烈的碰撞她的身子向前,因此窒息更甚。
这个叫令九的男人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握住了雷中莲的手腕。
雷中莲手里握着一把软剑。
那是他缠在腰间的暗器。
就在发出喊声的同时他拔出软剑扑了过来。
但这个男人轻松避开他的袭击,不仅如此还握住了他的手。抓着他的剑对准了君小姐的心口。
大力还在带着他的剑向君小姐的心口刺去,雷中莲不得不用力的对持阻止。
方承宇拄着双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室内鸦雀无声,没有喊叫没有哭泣。气息凝滞,如同寒冰冷湖。
外边日光灿烂。传来议论声说笑声。
一鲜活一凝固,瞬时也能变成一生一死两界。
“哎。”他看着在手里随时能被扼断脖子的女孩子应答。
这种场景的应答实在是太诡异了。
女孩子因为窒息原本柔美的脸已经变得铁青,五官也有些扭曲,看上去一点也不美。
但她的眼里却平静,不能说平静,是惊讶以及不可置信,唯独没有恐惧。
朱瓒。
他竟然真是朱瓒。
甚至她吐出这两个字时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甚至都有些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名字。
为什么呢?
她看着贴近的几乎气息喷到的男人的脸。
因为适才那一笑的眼吗?
那双眼的神态真的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就想啊,想到了一个人,成国公,朱山。
对于一个很久没有见过糖,突然被递给一块蜜饯的小小的她来说,那个人简直就跟神一般。
那张温煦的面容明媚的笑容照亮了贪吃孩子的天地,实在是难忘。
她的脑子就在那一刻瞬时的转动起来。
军伍气息。
朱山。
年纪不对。
小。
北地粗俗口头语。
见过棋局。
见过她的师父张神医。
小时候。
张神医去过成国公府。
阳城。
驿站。
朝京里程图。
京城的锦衣卫来问话。
他在阳城出现过。
这些信息乱七八糟先后涌现,让她脱口说出朱瓒这个名字。
没想到,真的是他。
这就是朱瓒啊。
成国公的儿子。
君小姐看着他,有些想笑又有些淡淡的酸涩。
没想到以前从来没见过,重生后见的第二个认识的人就是他。
第一个自然是江太医。
不过江太医算是认识的人,因为他们互相认识也打过几次交道。
而朱瓒不应该算是认识的人,因为他们没有打过交道,没有见过面。
她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她。
嗓子的疼痛忽的减缓,握着脖子的大手卸去了力气,气息大口大口的涌进,君小姐不由急促的喘了几口气。
那只手还稳稳的掐着她的脖子,将她牢牢的禁锢在柱子上。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的表情严肃而端穆,目光冷静而犀利。
“你是谁?”他问道。
我是谁。
不管我是谁,你也不认得我。
君小姐看着他心里微微的酸涩。
这酸涩当然不是因为他不认得她,而是因为那逝去的过往。
不过虽然不明显,但君小姐能够听出他声音里的一丝疑惑。
他为什么疑惑?
高管事提过京城的锦衣卫正在查他。
他又这样山西河南的乱钻,且无比的警惕,显然是在躲避追捕。
自己一瞬间喊出名字,他如此的凶悍痛下杀手,可见对追捕的戒备。
这种戒备完全不需要询问对方的来历,这是没有必要的事。
但他为什么疑惑询问她是谁,而且还卸下了杀意?
“你的眼里没有杀意,没有惊慌。”朱瓒的声音淡淡响起,似乎看出她眼里的疑惑,“你不是为我而来的人,你是谁?”
第四十章 威名久仰
她是谁?
君小姐轻叹一口气。
“我是原抚宁县令君应文之女。”她轻声说道,“我跟随父亲在抚宁长大,抚宁多得成国公庇护,成国公曾到抚宁巡查,小女有幸见过成国公。”
抬眼看着朱瓒。
“也有幸远远的得见世子爷一面,世子爷丰神俊秀英姿勃勃,令人难忘。”
她的眼睛很漂亮,娇憨又明亮,仿佛夜空中璀璨的星星,再加上先前哭过,红肿泪痕未消,盈盈一脉,如同落满了星光的湖水。
被这样一双眼看着,再加上那一句令人难忘满含羞涩的话,谁能受得了。
朱瓒喝喝笑了,收回手摸头,一面将雷中莲的手向后一推,自己则跨开一步。
“是吗?原来是这样啊。”他笑着说道,脸上又不好意思还有难掩的得意,“我这人的确是令人过目不忘。”
随着他的这动作说话,原本刀剑生死相逼的三人已经分别的站开,雷中莲的软剑垂在手里,君小姐的脖子上只余下瘀痕,靠着柱子带着几分娇弱站立着,而她面前的朱瓒摸着头像个愣头小子笑着。
好像他们始终都是这样站立着说笑着,似乎一念生死的对峙只是幻觉。
站在门外的胡贵等人也在这时探头看进来,看到这愉悦的一幕便也笑了笑,收回视线。
“看起来新欢旧爱相处的挺好。”他对身边的人感慨的说道,“年轻人哭一场什么话说开了就好了。”
君小姐对朱瓒施礼。
“唐突了,还请见谅。”她说道。
她没有再提他的身份,也没有再盯着他看。
确认了他是朱瓒,她的很多疑惑就解开了。比如师父留下的棋局为什么他能解开,以及为什么他会与他们在路途中相遇。
虽然有些细节还想知道,比如师父和他在一起说过什么,是怎么说到这个棋局的?但一来问这些只是让自己得到情感上的慰藉,二来问多了只怕会引起朱瓒的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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