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阿桑突然想起姜姬的话,悔意渐生。
最后阿桑累了,颓然靠在一株红梅树下休息。南离来到她面前,清俊的脸上满是疲惫。他解下身上的大氅想给她,却被她尖叫着扔远了。
“离我远些!你闻不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吗?”她尖叫着说道。
南离的眼睛黯然了一下子。“对不起,可是我没办法。”他轻声说道,“那群小人,非得重罚不可。倘若你知道他们都在背地里说什么,一定也会这么做。但那些话太龌龊,我不想你知道。”
“是吗?”阿桑定定地望着他,满脸失望,慢慢说道,“其实,他们说的话我都知道。无非说你靠陪着姜妧睡觉当上大祭司,无非说赢牧诗肯当你的副手,是因为你在榻上把她伺候得很爽。可是这些话早就传遍了整个稷下川,难道你要打死所有人吗?”
这下子轮到南离震惊了。他当上大祭司后,一直有人暗中不服,故而谣言滋长,但他从未想过谣言的传播速度如此之快,已经传遍了整个稷下川,他更想不到,阿桑已经听到了这些谣言。她究竟会怎么想?
“阿桑!”南离一下子慌了,他单膝跪在阿桑面前,用力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处,“你不要信他们的话,他们是在故意诋毁我。我心里只有你,怎么会去做那种事?”
“你够了!”阿桑却用力挣开他的手,“其实你有没有跟别人睡过,我一点都不介意。可你这副滥用刑罚的嘴脸,和当年的姜妧有什么两样?你离我远些!”
他们的关系一下子变得很僵。
祭宫的人日夜监视,阿桑没办法离开,但她从此不允许南离再靠近她。有的时候南离趁她睡着悄悄靠近她,她会毫无预兆地惊醒过来,一脸警惕地盯住他看。
南离束手无策。他站在屋外苦苦哀求她回心转意,从月上柳梢头直站到身上衣服被清晨的露水打湿,他隔着门跟她细细讲述身为大祭司的无奈和苦衷,一直讲到喉咙沙哑一时词穷……
最终阿桑只是疲倦地挥手,要南离走,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迷茫和不确定:“你走吧,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我要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想想……”
整个祭宫如临大敌。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大祭司面临着一场审判。这场审判的结果有可能关乎他们的生死。
等到隆冬时节例行的稷下川九祭司集会的时候,南离已经完全掌控了祭宫,对一切大小事务得心应手,游刃有余,但是他的气色却变得很憔悴,整个人也瘦了一圈。
祭宫的神官们偷偷向赢牧诗求援,赢牧诗听了事情原委后却笑了:“想不到阿桑对南离有这么大的影响。不过你们不必担心。既是阿桑嫌南离用刑过甚,南离急于挽回她,又怎敢再动你们一根指头?”
众神官恍悟。细想起这些时日,尽管大祭司大人的脸色差得不能再差,但他们却极少受到责罚。
“那万一……万一……”他们惶恐地追问以后的事,想知道如果阿桑终于决定和大祭司一刀两断的话,大祭司在恼羞成怒之下,会不会拿他们的性命撒气。
赢牧诗笑得不以为然:“天底下的事情哪能由着她,说断就断?她若不要大祭司,哪个男人还敢跟她?姜寨又怎会因为她的一时意气同咱们祭宫拼个鱼死网破?便是她被外面哪个野小子迷昏了头,姜姬大人也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赢牧诗为照顾南离的面子,许多事情不好讲得太透彻。南离如今是大祭司,又因为美貌和才干,拥有一大帮狂热的信徒,他不是谁都可以欺负的。虽说稷下川的男女之事讲究一个你既无心我便休,聚散离合如喝水吃饭般寻常,可是凡事都漫不过一个理字。南离从知人事开始,只跟阿桑好过,又替她医病,为她四处奔走不畏辛劳,不顾生死……到了这份上,除非南离犯下罄竹难书的重大过错,阿桑断没有主动厌弃南离的道理。便纵是她移情别恋了,也不敢离开南离,否则会被直接打成忘恩负义的人,被人用吐沫星子淹死。
“无论男人或者女人,都不能太受宠。一旦太受宠,就容易得意忘形,变得矫情了。”赢牧诗很不屑地说,“住在我们祭宫里,享受着我祭宫的锦衣玉食,还敢同大祭司闹不痛快,简直是岂有此理!”
“可是……如果是阿桑大人的话,她这些天一直拒绝享受我们祭宫的衣食啊。便是住在祭宫,也是我们跪下来求她不要离开的……”一个神官弱弱地说。
“一派胡言!那她这些日子吃什么?”赢牧诗并不相信。
于是那神官便引了赢牧诗去看。赢牧诗惊讶地发现,阿桑站在一处高台之上,张开双臂,自有不畏严寒的云雀欢快地展翅而来,为她衔来红灿灿的冰果。
那一瞬间赢牧诗沮丧无比。她没有亲眼见识过阿桑在昊天九问之中呈现出来的近似神迹,然而遥遥望着高台之上从云雀手中接过冰果的阿桑,她终于明白了南离会选择阿桑的原因。
——相传之中受到昊天神眷顾之人,才拥有和鸟兽.交流的能力。越是从小接受祭宫教育的人,越会对这种能力艳羡不已。
赢牧诗几乎已经可以想见,南离在发现阿桑拥有这种能力的时候,内心感受到的震撼。显然,她赢牧诗也是稷下川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但是她甚至没办法比南离更加优秀,可是在阿桑身上,却拥有着不可限量的可能。
如果阿桑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的话,这种震撼之情会自然而然转化为崇拜。可她却是一个和南离年纪相仿的少女,长相又集合了她父母姜姬和燕明君两个美人的优点,南离的沦陷简直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我输了。”赢牧诗彻底死心。她本来是打算上前跟阿桑寒暄几句的,如今看到这一幕之后,却完全失去了兴趣,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在赢牧诗心悦诚服地离去的同时,祭宫之中却有另外一位祭司,主动向阿桑打招呼。
他便是稷下川四君之一的莫问君。论年龄,莫问甚至还要比南离大上几岁,却一直痴迷于钻研手工技艺,善木工、陶艺、铸铜等多项技能。他痴迷手工技艺甚至到了被妻主指责不务正业而婚姻失败的地步。
也正因为长期淡漠世事的缘故,莫问比起祭宫的其他几位祭司们,就略微显得有些不通人情世故。这等微妙的时刻,也只有他会单凭着心中好恶,上前同阿桑说话。
“你在这里做什么?难道南离竟舍得虐待你,饭不给吃饱吗?”莫问看见阿桑大口大口地啃着冰果,不由得惊讶地问道。
第5章 厌弃或驯服(二)
阿桑听见人说话,慌忙回头看,见是莫问,甚觉尴尬,脸上微微泛红。
其实公允来说,莫问君的姿容在稷下川四君之中,决计不能算出众。他没有南离的俊逸优雅,没有子羽的英气逼人,也没有青叶的秀美灵动,但他无疑是最平易近人的。稷下川四君当中,就属他最接地气,附近村寨里的人家中要盖房子什么的,往往都会请了他去帮手。莫问也从不推辞,乐呵呵地跑前跑后,原本颇为周正的脸被晒得黑黄,他也从不介意。
阿桑对莫问印象深刻。大半年前,她从小居住的茅草屋曾被两棵粗壮的大树压塌,是莫问从容指挥调度,用了撬棒的巧力,才将大树移开的。子羽也曾经在无意间告诉过她,莫问的烧陶技巧是稷下川一绝。
此刻被莫问面上带笑、一脸关切地望着,阿桑突然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想将那吃到一半的冰果藏到裙子背后,想了想又觉得不合适,三口两口连核一起吃掉,然后用裙子擦了擦手。
“啊,是你啊?”她眼睛里全是欢喜,“你的撬棒怎么没带来?”她还记着大半年前发生的事情。
却又认真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你变白了。原来你生得这般好看。”
莫问被她那双含了水光的眼睛看着,心中不由得一动,一种久违了的情愫暗暗滋生,忙定了定神,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应:“冬日阳光不及夏日暴烈,故而白了些。”
莫问面上虽是淡然,但心中着实喜悦:早知道阿桑身边的南离、青叶都是稷下川罕见的美人,季秀的名声虽然差些,却也是艳名远播。阿桑常和这些人在一处,眼光自然不俗。她竟会称赞自己好看,这是莫问再料不到的。
更何况,莫问作为祭宫的九祭司之一,曾经亲眼目睹了阿桑在昊天九问之中令人瞠目结舌的表现,对于这位能够轻易同鸟兽沟通的姑娘,难免有些另眼相看的意味。如今她这么夸他,目光之中一片坦然,莫问要如何才能不欢喜?
莫问年少之时婚姻遭逢巨变,曾同他山盟海誓的妻主一夕变脸,以不务正业之名将他谴返回家。从此他便对女子心灰意冷,不顾他人苦劝,于青春大好的年纪黯然归隐,平日里一门心思致力于个人爱好。然而,此时经阿桑这么一夸奖,他却突然觉得,或许也该偶尔关注一下个人仪容了。
因两人都很是钦佩对方,闲聊的气氛极为融洽。阿桑自然不会主动把跟南离冷战的事情讲给莫问听,于是两个人一直在讨论手工活。这无疑是搔到了莫问的痒处,说着说着,他不由得两眼放光,应承道:“陶艺又有什么难的。下次你若有闲暇,大可以去我家寻我。我教你制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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