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绵软,他将她重重一丢。随即倾身覆过来。
叶棠觉得他今日着实奇怪。比如,往常他从不吻她额头,每每低头过来,必是要衔她的唇。可今日,他几乎将她从头到脚都仔仔细细吻了一遍。
若说他有了耐心,似乎又不是,明明他今日动作重,让她难受得又没忍住,张口就又咬了他。
九王府门口,和风正倚在门边儿上,对找上门来的许芳苓道,“我说许芳苓,你还是快些回去收拾收拾吧,爷都说了要关了醉雀楼了。你还来干什么。”
“我不信!我要进去问问他!”
许芳苓说着便要往九王府里进。和风一下起来,站到门口,双臂一展,将她挡住。
“我说许姑娘,这么早你就登门,我家爷和王妃还没起呢,你晚些再来吧。”
殊不知,他这话激怒了许芳苓,她指着和风道,“我进出九王府可是得他应允的,哪里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给我让开!”
将和风推到一边,许芳苓急急进了九王府。她不信,他真的要关了醉雀楼。
一进了九王府,许芳苓直奔书房。可书房门口的承译却说。“许姑娘,爷今早还没来呢。”
话音刚落,承译看到不远处,又说,“这不,来了。”
许芳苓一回头,便看见萧池与叶棠用过早膳,正牵着她一起往书房走。
萧池见了许芳苓,只说,“你怎么来了。”
许芳苓却一直冷冷盯着他身边的叶棠。
叶棠见状,挣脱了萧池,“那个,你们聊。”
恰好和风跟了进来,一把将叶棠扯走,“我呀,新做了一款药膏,你见了一定喜欢------”
萧池进了书房,这才问许芳苓,“你来,有事吗?”
“听说,你要我关了醉雀楼。”
萧池在自己角落的椅子上坐下来,“不错,正有此意。”
“那好,我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
“你说。”
许芳苓也不拐弯抹角,“两年前,你说你要娶夏雪瑶,我问你爱她么。你说你不爱。后来,你说你要娶将军府小姐,我问你爱她么,你也说你不爱。那么,九王爷,我现在问问你,那个将军府的小姐,你如今爱她了吗?”
☆、073 谁是外人
半晌,他才说,“这是我与她的事,不足与外人道。”
他何其吝啬啊,左右不过是一个爱字,他竟然有些不愿与别人说起有关她的一丝一毫。
许芳苓双目盈泪,指着自己道,“外人?你说我是外人?自你从宫里搬出来的第一日我便认识你了。”她说着拿出一个小香囊来,置于手心,低声道,“这个,你不记得了吗?你曾经说,遇见我是天意,你还说,你会一辈子待我好。这些你都忘了吗!”
“你忘了不要紧,可我还记得。我记得十多年前的一个冬天,是你将我从破庙里带出来,说要给我衣食无忧,给我家,免我颠沛流离孤苦无依。我想了很久都不能想明白,那儿的乞丐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我。原来,不过是因为我捡的这枚香囊吧。可现在,你连这个都不要了吗?!”
萧池看着她掌心的那枚小香囊,一瞬出神。那枚小东西,有些日子没见了。自他遇见了许芳苓,便将它留给她了。
香囊被许芳苓保存得很好。白色布上绣枯瘦寒枝,若说是枝寒透,了无生机,可偏偏笔锋尽处,寒枝尽头,居然蓦地绽出一簇鲜活来。
叶翠绿,果鲜红。两串红色小果实,好像是樱桃。因为绣工一般,所以那樱桃不算丰满,更谈不上圆润,却掩在几片浓翠之中,不顾一切红得鲜艳。
萧池知道,那香囊里面,放的是梅花的花瓣。是那个女子亲手摘了晒好,又亲手缝进去的。
他将那个香囊从许芳苓手心里拿起,摸着如今看起来有些拙劣的针脚。她的样子他从没忘记。
他没忘记,她曾华裳裹身,也曾一袭粗麻;她曾天真繁芜,也曾凛冽寒凉。最后。她身形日渐消瘦,像一株千年的老树,浑身散发着些惑人的苍凉妖气。终有一日,她厌了倦了,于他怀里缓缓倒下,再也没能醒来。她说,她要去找那人赎罪。如果,生的美惹了别人的觊觎也是罪。
忽而,记忆中那女子一身霓裳,转过身来。他蓦地看着手里的香囊笑出了声。而一旁的许芳苓还在不住落泪。
那女子生前似乎极爱缝制这些小东西,且她似乎一直遗憾自己生的不是个女儿。每每见了他,总要托着腮看着他叹道,“唉,池儿要是个女孩儿就好了。”
他对她也是极无奈,她说的次数多了。他已经不想提醒她,她生的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孩子。
可有一次,她竟然心血来潮,亲手缝了一个布娃娃硬要塞给他。那个奇奇怪怪的布娃娃当然被他拒绝了。那个女子只戳了戳他脑门,隔天又给他换了个香囊,要他挂在身上。
那香囊看起来不起眼,且图案似乎也说得过去。她蹲下身去,将那香囊挂在他洁白的衣上。
“有公子兮,佩蕙纕兮,如兰芷,如温玉。”
他明明算是个大孩子了,却突然被她伸手捏了捏脸,笑道,“你与他,可真像。他小时候一定就是你这个样子的。”她还未说完便看着他笑了起来。
不久后。圣上便过来了,她敛了笑意,站起身来,又同他说,“池儿去玩吧。”
那香囊他一直戴在身上,他身上的也一直都是淡淡的冷梅香。
如今时日太久了,那枚小香囊早就失了一切味道,好在针线还在,樱桃依旧红着。
他之所以笑,原因是他看着那有些粗劣的针脚,还有这香囊上鲜艳简单却不甚讲究的画风,突然发觉与他身旁满桌子的瓶瓶罐罐有些相像。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她那堆瓶子里见过这幅图案。他也不顾许芳苓还在他旁边哭哭啼啼,居然一手拿着那个香囊,一手开始挨个翻她搁在桌子上的瓶子。
她所有的瓶瓶罐罐几乎都是在他的书房里完成的。而且,她的每只瓶子,他都见过。此时一想,他似乎能记得她画过的所有图案。
伸着脚坐在河岸上的鸭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栖息在柳条上的信灵,缩着一只脚午睡的鹅,还有春华秋实落叶青苔。
她的每一只瓶子,他竟然差不多都记得。
许芳苓见了有些不可置信,她明明在哭,可他先是笑,而后完全不管她的存在,只顾着看桌子上的瓶子。
叶棠回来的时候,没想到许芳苓还没走。书房门关着,她隐隐约约能听见许芳苓在里面哭。
正后悔回来得早了,又听得里面许芳苓的声音传来。原是许芳苓一下从背后抱住了他,“将军府历来为朝中倚重。”
一听到许芳苓提到将军府,叶棠耐不住心痒。又悄悄凑到了门边上。
“那个叶修庭如今更是位高权重,骁勇善战治军有方。”叶棠听到这里,好似非常赞同,不由点了点头。
许芳苓又说,“我知道她是将军府的小姐,我不与她争,也不与她抢。我只求,你让我做你的侧妃,哪怕是妾,只要让我跟在你身边就行。”
叶棠依旧弯腰贴在门口,一时好奇,想听听萧池会如何回答。
只听他说,“我不可能弃她,也不可能纳妾,更不会委屈你。芳苓,你也该找个人了。其实,常五这人-----”
他还未说完,又听许芳苓松了他,哭着说,“你的意思是要我嫁给那个结巴?!”
“你我多年情分,但愿你能听我一句劝。常五虽口齿不伶俐,可的确是心地善良,对你也是真心实意,是个能依靠之人,你若能与他----”
叶棠只听得许芳苓声音又尖锐了几分,“好,既然这是你的意思,不就是那个结巴吗!我嫁!这下,终于如你的愿了吧!”
叶棠不意许芳苓会突然开门出来,与她打了个照面一时尴尬站在原地。
“那个,我,我其实是刚来-----”
许芳苓泪眼朦胧,瞪了她两眼,便忿忿走了。
她迈进门槛,靠在桌边,腰束长出了一块,她随手拿了,搁在手里晃了晃,“都说男人自古薄情寡性,喜新厌旧,说过的话承诺过的事情转头就忘,看来用在九王爷身上,一点都不假。”
萧池好像不知道她进来,也没听见她的话一样。
她一扭头,只见九王爷依旧站在桌边儿上,低头仔细翻着她的瓶子。
“许姑娘哭得梨花带雨,你还有心情翻这些瓶子,九王爷心可真硬。”
一连说了几句风凉话,萧池都未搭理她。她自觉有些无趣,便绕过桌子,坐了下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托着腮,看他似乎终于将她所有的瓶子都看了一遍。她的确是没有画过樱桃。原来只是画风感觉相似而已。
写字画画这事儿,在意境不在技法。技法出神入化,若无意境,在高超的技法也是无趣。
“九王爷可是看够了?”
他终于点了点头,“嗯。”
等萧池坐回椅子上,她将手里笔拿了又放,来回几次连墨都未着。
见她心不在焉,他只说。“有话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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