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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识胭脂红 完结+番外 (三冬江上)


  “将军府南边院子里住的是一个女人,那女人有身孕,现已足三月。听跟在她身边的那个丫鬟称她为夕夫人。”
  “夕夫人?”
  李知蔓突然想起来,叶修庭先前的确是有个女人叫夕岚。
  那个叫夕岚的,她自入了将军府就没见过,她先前还以为,是叶修庭为了娶她,便将那个风尘女子遣走了。原来,她是被叶修庭藏了起来,并且,还有了他的孩子。
  李知蔓一弯腰,塞给张姓大夫一叠银票。
  “这些钱,张大夫收好,就算是我给张先生未出世孩子的礼了。另外,还请张先生记住,若有人问起------”
  “我明白,我从未来过这里,也从未见过少夫人。”
  李知蔓点点头,吩咐道,“送张先生。”
  蔡老头儿摊子前,叶棠又来蹲着了。
  她仔细看着今日摆开的瓶瓶罐罐,着实觉得奇怪。想上次她来还是深浓的阔绿千红。当时远远一看,便觉得满地的小瓶儿一个个鲜艳又妖异。可这次来。几十个小瓶子上,无论是瓷还是玉,半点颜色都不见,无论是花还是草,只用了黑墨。起承转合间,色彩不见,只余浓淡。
  叶棠抬起头来,问蔡老头儿,“蔡老伯,您最近的画风可是越来越奇怪了。先是大红大绿艳得溺人。这回,又干脆一点颜色都没有了。”
  蔡老头儿笑笑,看了看一直站在她身边的九王爷说,“九王爷,九王妃,明日起,这街角,老朽就不来了。”
  叶棠听了,瓶子也不看了,站起身来,问老头儿,“为什么!”
  老头儿搓搓手,低下头,只说,“没有为什么,老朽终究是老了,往后再也画不动了。”
  叶棠又问,“可是----那我以后想看这些瓶瓶罐罐了,该去哪里找你?”
  老头儿看着满地的东西说。“九王妃,您在我这摊子前蹲了也有许多年了,今日您看上什么便直接带走吧,老头儿不要你钱。”
  叶棠蹲回地上,看来看去,看的心里一阵阵难受。挑了半天,她也没能挑出一件来。
  叶棠不知道,可一旁萧池却是知道原因的,趁叶棠不注意,他悄悄同蔡老头儿说,“府上有闲散大夫一位,人称妙手医仙,老伯的眼睛,他或许能有办法。”
  蔡老头儿却说。“不用了,不用了。看了一辈子的颜色,花花绿绿的甚是累眼累心,也是时候休息休息了。况且,若铅华洗净,黑白更接近人心,这样又有什么不好的呢?”老头儿说完又笑,“九王爷,顺其自然,一切都顺其自然吧。”
  临走前,蔡老伯交给萧池一个木盒。
  那盒子他见过。数月前,他还未成婚,雪野湖小舟上,这老头儿在舟上煮酒。给他看的就是这么一个盒子。
  盒子里珍宝几件,他挑来挑去,没有什么特别看上眼的,最后选了一只算不上完美的金丝棠花。
  “前几个月,雪野湖上,老朽就说过,若是有朝一日,连琉璃之色都辨不得,还留这些有什么用,不如趁早替它们寻一个有缘人。这一天,终究是来了。这些东西,便都送予九王爷吧。层红叠翠我是看不见了,不过,也许那丫头会喜欢。”
  九王府。叶棠坐在床上,抱着那个萧池带回来的木盒子。
  翡翠水滴的坠儿,金雀衔珠的发钗,甚至还有一盏七色琉璃灯。
  她看了半天,忽而将盒子合上,掀了被子下床,跑到萧池桌前,趴在他跟前问,“九王爷,蔡老伯的眼睛,当真看不见颜色了吗?”
  “嗯。”
  叶棠叹了口气,想起来之前去他摊子的时候,老头儿指着一枝樱直说还是浅了淡了。
  明明那樱花已经是荼靡之色,她还是看着老头儿将颜色又一连上了几遍。
  “他画了一辈子画。眼睛尤其重要。分不清颜色怎么能行?”
  她转身,披了衣裳就要开门出去。
  九王爷从案后起身,挡在她面前,“你去哪?”
  “我去问问和风,这毛病他能不能治。”
  萧池拥着她坐回床上,“太晚了,明日吧。”
  不过才几日功夫,九王府里,叶棠便堂而皇之霸占了萧池的书房。
  此刻,她正一手托一个小瓷瓶,一边歪着脑袋咬着笔杆一端。
  忽而有人敲了敲她的头,“笔端直,身坐正,方可落笔。”
  叶棠听了叹了口气。将咬着的笔从嘴里拽出来,坐直身子。
  蔡老伯虽辨不得颜色,却一眼便看见了叶棠手里拿着的那支笔,上等紫毫,尖如锥利如刃,落笔起笔当锋芒毕露。
  再仔细一看,那笔端还刻着一个“澜”字。
  皇家规矩,每逢皇子出生,圣上便要送皇子一样东西,并亲手在那东西上镌刻其表字,用作出生礼,以示亲慈。这出生礼,一旦被圣上选定送出,将伴随皇子一生,百年之后也要同葬。皇子不论所得为何物,皆视之如命。若中间毁损,当为不敬不吉。
  是以,每逢有皇子降生,这圣上所赠之物也备受关注。众人皆知,当朝三皇子得的是一块璞玉,四皇子得的是上古名琴,九皇子得的是什么鲜少有人提及。不想九皇子得的居然是一只紫毫。
  这紫毫,旁人不识得,他蔡老头可是识得的。
  闻宫中贡笔,笔杆直挺,毫尖锐却润,最难得的是笔杆通身透紫,历来为御前专用。这分明是圣上用过的一支御笔。
  蔡老头儿既然是识宝鉴玉的行家,便也深谙当下几位最出名的书画圣手。此时再看,笔端一个“澜”字,该是圣上亲手刻下无疑了。
  可仔细看那“澜”字上,却不大不小印了一个牙印。
  老头儿还觉得奇怪,再看叶棠,发觉她每次将笔含进嘴里的时候,都要偏偏咬到那同一个地方,刚好将牙印印在那个字上。
  老头儿眼角一抽,随即一阵心疼。这丫头咬得可是九王爷出生圣上御赐的笔啊,九王爷的命根子。若真细究起来,那一个牙印便足以治她的罪了。
  九王府庭院里,明黄烈艳全都不见,只剩了山寒水瘦。千山鸟飞绝的时节,一枝枯柳上独独栖了一只又肥又白的鸟儿。鸟儿似乎有些怕冷,站在枝上缩成一个小白球。
  难得九王爷会主动抬袖,那小东西见了,叫了一声便扑了下来。如叶棠一般将它拿在手心里捋了两下,小东西甚是享受一般眯起了眼睛。红红的鸟喙又尖又冷,却在他掌心轻轻蹭了两下。
  蔡老伯跟在萧池身边,忽而觉得身边这位有些不像平日的九王爷。他以前何时会关心过这些生灵。又想起书房里被叶棠咬在嘴里的那支笔,老头儿笑说,“九王爷自在惯了,可要当心一不留神被人咬得死死的。”
  萧池听了,手掌轻轻一托,小东西便又飞回了枝上,笑道,“老伯哪里话。”
  他顿了顿,又说,“若真是如此,只怕我也没有办法。”
  书房的门被推开,叶棠吓了一跳,以为是蔡老伯又回来了,忙坐直了身子。一看是萧池,她松了口气,便又趴回了桌子上。
  “是你啊,我还以为是蔡老伯呢。”
  她已经在这桌前正襟坐了整整半日了。好不容易趁蔡老伯出去她才松口气,趴下歇会儿。
  萧池站到她跟前,伸手敲了敲她的头,学着蔡老伯的语气,“笔端直,身坐正,方可落笔。”
  她闻言一扭头。“你竟然敢偷看?!”
  他眉毛一挑,“这是本王的府上,你在本王的书房,何来偷看一说?”
  顺手拿了桌上她画好的一个瓶子,托在手里看。
  半日功夫,她只画了两个瓶子,可各色颜料却摆依次摆开,铺满了半张桌子。
  她叹了口气,说,“蔡老伯看不见颜色,可这颜色,我自己总也调不好。总觉得如何落笔都不好,都有瑕疵。”
  “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总想着完美,便怎么看都不完美。你想画什么便画,哪怕红叶绿花又如何,你自己悦目悦心便好。”
  和风陪承译送茶进来的时候,便看见叶棠坐在萧池的座儿上,正趴在桌子上瞌睡,身上还披着九王爷的外衫。
  而九王爷竟然自动自觉地搬了椅子,坐到了长长书案的一侧。
  和风站在承译身边,看了一眼趴着睡得正香的人,说,“嘿,还有没有天理了,这简直就是鸠占------”
  承译一胳膊捣过来,和风及时闭了嘴,一个鸠占鹊巢被他生生憋了回去。
  悄悄在桌上放了两盏茶,承译便拽着和风悄悄出去了。
  出来书房,承译又戳着和风的脑门,“和风,我说你是不是傻,怎么就不能长点心,你没看爷坐犄角旮旯坐得心甘情愿吗,爷都没说什么,你多什么嘴!”
  和风翻了个白眼,“那丫头来的第一日我就说过了,咱爷啊,就是脾气好,所以才由着那个丫头欺负。你看看怎么样,那丫头今日坐了爷的座儿,明日就要骑在爷的头上!”

  ☆、064 那人是谁

  承译忽而就想起了那晚从宫中出来,他与五匹马缓缓跟在二人身后。九王爷最后竟然真的抱了九王妃一路。
  路上,九王妃一直在不停踢着脚,承译看得清楚,她那绣鞋上是银丝线绣的小梅花。她不断挣扎着要下来,可最后也没能成功,就这样一直被九王爷抱回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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