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算想起来殿里还有一人,于是说,“惊澜,圣上还在,我们用不用------”
她的意思是,就算要回去,也要进去同圣上禀一声。
“不用!”
算起来,他们所住的行宫距离这沁芳宫也不远,可他走的急,她几乎都被快他拉着小跑起来。
看着萧池将叶棠拉走,圣上一人在床榻旁徘徊。殿里只添灯一盏,有些昏暗,他往床榻上看了一眼,似乎她还在上面与他闹脾气。
“谁也不是你,夏雪瑶不是,那个丫头也不是。”他在床侧坐下,一手抚着榻上的鸳鸯被,“这世上,无人是你。”
他寻觅了许多年,如今才明白,有的人一走,便隔了一生的苍茫。别的人终究不是她。
徐公公送了茶水进来,只听见圣上又低声道,“待你醒了,朕还给你做最好看的衣裳,好不好?”
徐公公随即摇摇头退了下去,叹了口气,只道这圣上最近是愈发糊涂了。这人都死了十几年了,如何还能醒。
回了行宫,将门一关,萧池什么也没说,直接动手便要解她身上的衣裳。
“惊澜,你干什么-------”
将她身上穿的那身衣裳脱下来扔在一边,他又去取她额上的华胜。
直到她身上只剩了雪白的一身里衬,发也散了下来,发丝如瀑般铺在身后,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抚了抚她的脸颊,轻唤了一声,“叶棠。”
叶棠看了看他,伸手环上了他的脖颈。在他耳边说,“方才,圣上将我当做别人了,你也是。对不对?”
他指尖泛着凉意,抬手抱紧了她。
那身彩凤翠裙是给她量身做的,可穿在叶棠身上竟很合适。还有她额上的华胜,空气里漂浮的独特茶香,就算是他,也片刻恍惚。
他将她抱得紧,过了好一会儿才问她,“父皇都跟你说什么了?”
她趴在他肩上,“今天下午,我追信灵的时候路过沁芳宫。当时殿外跪了好几个太医。听徐公公说是圣上头痛犯了,也不肯吃药,太医跪在外面束手无策,圣上就在里面摔了东西。”
“信灵落在了沁芳宫里一棵树的树梢上,我怎么唤它都不下来。我也没想到圣上会从殿里出来。后来,他就让徐公公带来了那套衣裳和一枚华胜。还叫我雪儿。”
果然是这样,萧池说,“叶棠,他是把你当成了------”
她从他肩上起来,看着他道,“我知道,圣上把我当成了你的母妃。”
“嗯。”
叶棠想了想,又说,“其实,开始的时候是,后来就不是了。圣上开始一直问我,若是他不杀李忠,我能不能留下。可我不知道李忠是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坐着不说话。”
“后来呢?”
“后来,太医又送了药来。圣上好不容易吃了药。没多久,他又问我喜不喜欢小九。他这么一问我便知道,他明白我其实不是雪儿而是叶棠了。”
萧池看着她,圣上问的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也想知道。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她想了想,又说,“我说喜欢。可圣上又问我,那叶修庭呢?”
是啊,她若是真的喜欢他,那叶修庭呢。这个问题,就算圣上不问,她也逃不开,那是她十几年的用情至深。
她就坐在他对面,轻轻垂下眸子,缓缓道,“惊澜,叶修庭是我哥哥。可你,是我的夫君。”
她说完便一直微微低着头,可他却是一直盯着她的。兜兜转转过了这么久,她终于想清楚了,而他也终于等到了。
将她重新捞进怀里,“叶棠,刚刚叫我什么?”
叶棠歪着脑袋看着他笑,“我叫你夫君啊。”
他的确是她的夫君,那封休书已经被他要回来烧掉了,她再也别想离开他。没想到,他怎么找也找不到的休书,竟是被她藏进了叶修庭给她的匕首的刀鞘里。
这称呼他好像很喜欢,抚着她的脸颊,道,“乖,再叫一声。”
她双手往他肩上一搭,又唤了一声。“夫君?”
他顺手将她的下巴一抬,正要吻她,她却将头一扭,打了个喷嚏。
萧池低头问她,“冷?”
天气越来越热了,这房里温度适宜,她怎么会冷呢。
叶棠在他怀里想了想,说,“不是这儿冷,是沁芳宫里冷。冷清得好像比外面还要凉上一些。”
早就听徐公公说了,一入冬没多久他就搬进了沁芳宫,谁也不许进不说,连新燃的暖炉也撤了。他的身体已经禁不起寒,徐公公几次劝说都无果。
将叶棠往怀里带了带,她却看见了不远处桌上放着的一盘金子,摆放得整整齐齐。仔细一数,整整十锭。
“咦,哪来的金子?”
萧池有钱是不错,可一出手往往都是银票,他从不带现银在身上,更别说是金子了。
叶棠从他怀里下来,到了桌子前,随手拿了一锭金子,灯下一瞧,货真价实,闪闪发亮。回身看了看萧池。她笑道,“难道是九王爷用够了银票,改用金子了?”
知她是玩笑,萧池只说,“这是白天那个新晋史官蒋宏送来的,说是要给你。”
“给我?”叶棠随手拿了一锭金子,走到床边坐下,“都说了是你的钱,他还要给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她又问他,“不过是一个新晋的史官而已,他哪来的这么多钱?”
萧池看着她将那锭金子搁在手里掂来掂去,笑道,“这些金子啊,就是你当初给他的那些,一枚不差。”
“真的?你怎么知道?”
萧池拿了她手里的那枚,将其一翻,露出金锭底下钤的印来。
叶棠恍然,“原来,这是九王府的钱。”
“嗯。”
她似乎还不信,又跑到桌边,将剩下的九枚金子挨个翻过来看了一遍,然后又跑到他跟前,“惊澜,你说的没错,这些都是原来我给他的那些金子。一个都不差。”
萧池点了点头,见她刚刚还说冷,这会儿没穿外衫就拿着金子跑来跑去,伸手就将她往怀里抱。
她又说,“合着这个蒋宏,给他的钱,他一分都没用。”
“出人头地不过是凭一口心气罢了。心气在,便能熬过苦寒。心气没了,你给他再多的钱也没用,依旧是每日醉生梦死。”
叶棠点点头,忽然又笑着问他,“这个蒋宏啊,做了史官,若是史册都是用掺了金的墨写成,这国库不都得被他写空了?”
他看着在他怀里笑着的姑娘,心念一动,将她往床上一放,随后倾身一覆,点着她的鼻尖道,“他用什么墨写,就不劳王妃费心了。”
夜深人静,萧池听见声响,悄悄开门出来。
承译于门口站着,一脸凝重,“爷,两日后,张将军便带着少将军的尸身抵京了。”
萧池站在月色下,一时没说话。承译又说,“已经跟张将军打过招呼,悄悄进京,不可张扬。还有,京都这边也已经安排好了。”
“嗯。”
☆、122 送他回家
萧池拿出一枚令,交到承译手里,“送到常五府上,他知道该怎么办。”
“是。”
承译走后,萧池回到房里,见她翻了个身,并未醒来。
上床躺下,将她重新抱进怀里,她动了动,脑袋在他脖颈处蹭了蹭,叫了他一声惊澜,也不知道是不是梦呓。
抚着她的背,他一人想了片刻,忽而眸子一沉,他又唤她,“叶棠。”
她正睡着,明显不愿意醒。他干脆抱着她一个翻身,将她扣在身下。
“叶棠!”
她终于被他喊醒了,一睁眼便看见伏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她的双手正被他扣在两侧。
她怔怔看着他,“你怎么了?”
“叶棠,说你永远也不会离开我。”
她刚刚醒过来。有些搞不清状况,依旧愣愣看着他。这还是半夜不是吗?
他却一下失去了耐心,有些急躁地盯着她,“说你永远也不会离开我!说!”那语气似能嗜人。
她明白过来,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做了噩梦,还是挣了两下,抽出了手,双臂缠上他的脖颈。身子一欠,她抱住他。
她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清晰,柔柔落在他耳边。
“惊澜,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他闻言如释重负,身子缓缓沉下,结实的身躯覆在她柔软馨香的身子上,倒也没再继续做别的。
叶棠一怔,才明白过来今夜是他们两个换了位置,往常,都是她趴在他身上的啊。叶棠推了推他,没推动。转念一想,似乎这样也挺好的,一样的温暖清香,不多时便抱着他又睡了。
翌日一早,叶棠刚刚给萧池束好发。便听见徐公公候在门外,急急道,“九王爷,圣上今早不知为何发了脾气,将送去的药摔了不说,还动手打了太医。如今几位太医谁也不敢在上前,您快去看看吧。”
萧池坐着没动,也没应。倒是叶棠已经爬到了床尾,拿了他的衣裳便往他身上穿。一边穿一边说,“昨日我见圣上神情恍惚,太医在门外跪了小半日。徐公公一定是没了办法才来敲门的,你快去看看吧。”
叶棠着急给他穿衣,可九王爷却淡定得很。虽然没说话,不过也还算配合,她要他抬左手就抬左手,要抬右手就抬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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