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后院药田这小小几分地,却是苏妍亲自辟出来的,其中有几味药草更是她辛苦琢磨种植之法好容易才养活的,自然极为珍视。
仲康听话的收回脚,却没放弃要帮苏妍拔草的心思:“娘子,拔草,我帮!”
他的语气中难得带了些执拗,惹得苏妍抬头去看,口中耐心道:“仲康,你分不清药草和杂草,我怕你拔错了,你在旁边等着,一会儿弄完了我给你做好吃的。”
因有唐寅初在前,苏妍与仲康相处之时无意间便比照着她和唐寅初的相处方式。以往唐寅初若是执意要做什么事,苏妍便会拿好吃的去诱哄他,这一招百试不厌,用在仲康身上却不管用。
仲康神色坚定毫不动摇,学着苏妍的样子蹲下,身子微微前倾离苏妍近一些,带着些得意的语气道:“能!我能分开!”
说话难得通顺了些。
苏妍一边小心将一株缠在药草上的野草和药草分离,一边分出稍许神和仲康说话,狐疑道:“那你指给我看。”
他若是指对了便让他帮她,两个人也能快些,若是指对了……
苏妍心中暗笑自己魔怔了不成,他怎么可能指对。
“这个,好草!这个,坏草!”一个愣神的功夫,仲康已经指着田埂边两株草嚷道。
苏妍不经意抬头去看,登时愣住——
虽说仲康话语尤为孩子气,可他指的确是对的,他口中的好草便是药草,坏草自然便是野草。
见苏妍面露诧异,仲康邀功般眨眨眼,又一口气指了数十株,许是因为急着炫耀,他说话都流利了许多,不再断断续续。
苏妍全然没有注意到这点,她已经完全愣神了,明眸圆瞪,檀口微张,好半天才找回声音:“仲康,你,你怎么会认识这些?”
窦宪少年扬名,弱冠拜相,自有旁人拍马不及之处——无论何事何物,在他眼前走过一遭便能丝毫不差的牢记于心。再加上上一世他与苏妍相处数年,耳濡目染之下自然识得这些药草。
这些窦宪自然不可能如实说出,甚至一个字都不会透露,他略微垂眸,眉宇紧皱,懵懂茫然道:“就是知道……”
苏妍手一顿,垂眸思索,长长的睫羽在眼下打下一片阴影。
以仲康话语中包含的意思不难联想,他不是自娘胎中带出的傻病,实则是后来才因为什么意外导致的痴傻。这般一想也就解释了为何仲康能如此自然而然的分辨出这些药草,想来从前读过医书。
大昱并非医者才读医书,有许多文雅些的公子少爷闲暇之时也会读些医书,是以苏妍并不诧异。
有了仲康做帮手,两人一起动手,小半个时辰未到药田中的野草已清理殆尽,起初苏妍还担心仲康下手不分轻重,谁知他竟手法娴熟,甚至因为男子天生气力大的优势拔起草来比苏妍的动作还要快些。
苏妍净过手,重换了盆水让仲康净手。
方才因为仲康帮了她大忙,苏妍夸了他几句,仲康正高兴着,手胡乱在盆里走了一遭便算了事,看得苏妍直皱眉。
拔草手上避免不了会染上草汁,印在手指纹路中极难清理,若是不及时洗净,日后更是难消除。
“好好洗,把手洗干净。”苏妍出声道。
仲康显然不能理解,面带不解看向苏妍,他已经洗过了呀。
苏妍看着面前的大掌,手掌宽大,十指白皙修长,骨节匀称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感,她脸上一热,慌忙别开视线。
苏妍对手长得好看的人有天生的好感,而仲康的手又是他见过的男人之中手长得最是干净修长的,她凝视之下心跳竟有些紊乱。
摇头将脑中纷乱的想法撇开,苏妍手背覆上脸颊,刚洗过的手带着丝丝凉意,两颊的温度渐渐下去。
她也不是没抓过男人的手,有些时候阿初贪玩弄脏了手,她便拉着他的手一根根帮他擦干净,怎的如今换成了仲康她竟有些紧张,胸口处怪异的很?明明仲康和阿初是一样的啊。
苏妍勉力压住心中的异样,抓住仲康在她面前乱晃的手按入水中,拿起一旁木盒里的胰子细细涂遍他的手,两人手合在一处,一纤细无骨,一修长铮铮,纤细的那个在修长的那个五指间不断穿插揉搓,温馨而亲昵。
为面前的场景所惑,窦宪不自觉的屈起手指轻轻滑过苏妍手心,带来无法忽视的瘙.痒和悸动。
苏妍动作一顿,抬眸看向仲康,她这才发现两人的姿势暧昧,仲康的唇离她的额头只差分毫,轻轻往前便能吻上她的额头。
托着他双手的柔荑忽地离开,窦宪心中划过一丝失落,抬头看向神色慌张的苏妍,目光懵懂清澈。
他此刻正对太阳而立,璨璨日光洒在他身上,仿若涂上一层光亮的金边,身材颀长,容貌昳丽,不动声色便可诱人沉醉。
苏妍心下更是慌乱,唇瓣翕动好半响也没能发出声。
突如其来的紧凑的拍门声打破暧昧,苏妍大松一口气,丢下一句“你自己洗。”步履匆匆逃也似的去开门。
院门打开,门外是一对年轻小夫妻,男人身形高壮肤色黝黑,怀里正抱着一个捂着肚子不断低低呻.吟的小男孩,小妇人窈窕纤细肤色白皙容貌清丽,见到苏妍便直直跪了下去,神色焦急慌张,眼里隐隐含着泪花:“苏大夫快救救我家大河!”
男人叫谢康,是村里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小妇人是他媳妇谢刘氏,两人感情深厚,夫妻恩爱,谢康怀里抱着的是他们的独子,五岁的谢河。
苏妍忙不迭扶起谢刘氏,侧身让开门:“谢大哥谢大嫂快进来。”
谢河疼得满头大汗,嘴里不住叫“阿耶,阿娘”,苍弱无力的样子让谢刘氏心里揪的难受,一边低低诱哄幼子试图缓解他的疼痛,一边脚下不停跟着苏妍进了屋子。
让谢康把谢河放到炕上,苏妍伸手探上他的手腕,精心感受他的脉象,眉头越皱越紧,没一会儿她抬眼看向谢刘氏:“嫂子,大河今天都吃什么了?”
谢刘氏一怔,慌忙答道:“也没吃什么,早间睡懒觉没吃饭,就晌午的时候吃了碗汤面,再没别的……”话音未落,她突道:“啊!今天我去林子里采了些菇,趁着新鲜往汤里放了些!会不会……”
意识到很有可能是自己采的蘑菇害了独子,谢刘氏脚下一软,谢康忙将她揽进怀里,安慰道:“那汤面咱们也吃了,现下没事,想来不是……”
苏妍翻开谢河的眼皮看了看,神色严肃的打断二人:“嫂子,能让我看看你的脉象吗?”
谢刘氏连连点头:“能,能!”
苏妍三指搭上她的手腕,没一会儿转身看向谢康:“谢大哥,麻烦你再跑一趟,把嫂子采来的蘑菇都拿给我看。”
谢康半点不犹豫,转身大步跑出去。
“嫂子,你把大河扶起来,头朝下,我得让他把肚子里的东西吐出来。”苏妍拿来恭桶放在炕下,吩咐谢刘氏。
谢刘氏连忙照做,苏妍双腿微屈一手伸进谢河喉中按压他的舌根,一手在他背部胃的位子轻轻拍打。
“大河,快吐,快吐啊!”
谢刘氏急得连声催促,终于,大河“呕”了几声,吐了出来。
苏妍猝不及防之下被吐了一手,但她一点没有嫌恶之意,只嘱咐谢刘氏让谢河吐干净再停,而后旋身出了屋子,舀水净手,又倒了一碗水让谢河清嘴。
做完这一切,苏妍又为谢河切了次脉,宽慰谢刘氏:“嫂子安心,吐出来就没什么事了,我再给你们拿些药,喝上两回就没事了。”
虽将有毒之物吐了出来,但难免吸了些毒素,还是得用药物清一清,小孩子,总是要多注意些。
谢刘氏接过药包连声道谢,遍翻身上却没摸到一块铜板,一时神色有些窘迫:“那个,苏大夫,我来的匆忙,身上没带钱,一会儿让大康给你送,你看行吗?”
本就是举手之劳,那些子药也不值钱,都是山里采来的,但苏妍知道自己若是不讨些报酬谢刘氏定会不安,遂道:“银钱就不要了,我馋嫂子种的菜好些日子了,嫂子就给我几把菜吧,也好叫我解解馋。”
她语调亲昵,杏眼眨巴眨巴,狡黠蕙质,谢刘氏口中连声道:“行!哪有不行的呢!咱们农户人家旁的没有,就有几亩地,菜是有的!你想吃多少嫂子就给你送多少!”
苏妍大夫身段样貌生得好,性子又温软善良,这样的人便是她作为一个女人都没法生出嫉恨之意,更何况那些男人,日后苏大夫定是有福的人,只是不知道是哪个男人那么好的运气能娶了苏大夫。
谢刘氏正这么想着,仲康进来了,他步履从容神色莫测,眸子黑亮似有点点亮光聚集,鬓若剑裁眉如墨画,面如冠玉,端的是龙章凤姿,便是一身布衣仍挡不住万千风华,谢刘氏不由有些看呆,心中暗道,这人生得好生出色,转念又一想,这样的人怎会出现在她们这小山村中,难不成……
谢刘氏看向苏妍,就见苏妍态度熟稔的和那人说话:“怎么了?”
仲康嘿嘿傻笑两声,摊开双手亮给苏妍看,很是孩子气:“娘子你看!洗干净了!”
自方才拔野草后,仲康说话便流畅了许多,简单些的话语能一口气说完,不再断断续续,对他这个变化,苏妍也是极高兴的,神色不由柔和了些,附和他:“嗯,很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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