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里的那个“朕”如同尖锐的锥子刺进长乐的心里,也让她蓦的惊醒。
她亦不甘示弱,不输气势的对他喝道:“大胆瑞王,竟敢私自穿戴龙袍,谋逆之心未免昭然!”
瑞王却发出一阵冷笑,继而朝周围示意。
数名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侍卫立刻上前,不由分说的将长乐押跪在地。
长乐自然不肯就范,反身与之相抗,可到底寡不敌众,终是被他们制服。
目睹这一切的王公公愈发惊慌失措,谨慎而又忧虑的上前来,端着小心道:“长公主快别挣扎了,那诏书半个月前已经往边境送去,只怕是长公主急着回来禀报战事,错过了。长公主离开长安不久,先帝就退了位,将皇位传给了当今圣上。”
他说着,下意识的将眼瞳往天子那边移了移,可到底不敢直视,便又保持着低眉垂首的恭敬模样。
他的话将那个让她无法置信的事实摆在了面前。
身处壮年的天子竟然拱手将皇位让给了别人,这可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瑞王由着王公公把话说完,原本阴沉的脸上多了几分饶有兴致的期待,似乎在等着看长乐的反应。
原本还与那些压制她的侍卫较劲的长乐,如同被抽去了气力,整个人往下一沉。
那双带着英气的秀眉,瞬间紧蹙,深深的纠缠在一起。
她陷入沉吟,好似一时接受不了这个打击,下一刻却挣扎道:“放开本宫,本宫要见皇上!”
听到她这样说,瑞王的面上立刻浮现出阴戾之色。
王公公急了,恨不能上前捂住他的嘴,惶惶然道:“长公主该改口了……”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瑞王一把推开,踉跄的跌到一旁。
瑞王俯视长乐,厉声道:“你可知罪!”
这话毫无来由,说得突然。
那几名官员从方才起就一直恭顺垂眸的立在一旁,直到此刻才抬了抬眸,向她投来似不安又似同情的目光,可到底没有一个人为她说话。
见长乐始终只是保持沉默而不肯认罪,瑞王对王公公下令道:“把圣旨取来,念给她听。”
那王公公方才闪了腰,不安的向长乐看了一眼,随后连忙的应了,一瘸一拐的往殿内去。
待到他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方圣旨,显然是早就备好的。
王公公展开圣旨,字正腔圆的念道:“长公主长乐,自恃掌握兵权,又借助久居封地之便,与突厥屡有勾结,私相授受,心怀叵测,有谋反之心,致使突厥侵占禄水,生灵涂炭,名不聊生。纵其有战功,助魏王夺回禄水,虽将功赎罪,但通敌之罪不可恕,着削去长公主之封号,降为长乐县主,押入刑部大牢待审。”
念到最后,王公公的声音都开始颤抖。
原本被愤怒占据头脑的长乐却反而平静下来。
她安静的听完圣旨上的内容,终于意识到这一切已成定局的事实。
“县主大人,接旨吧。”王公公双手捧着圣旨,躬下身来递到长乐的面前。
他下意识的放轻了声音,仿佛怕打扰她的沉吟,又好似蕴涵不忍的情绪。
长乐此时已经面无表情,任由侍卫押着她跪伏于地,而后被送入刑部大牢。
再次回到这个地方,她只是觉得讽刺。
五年前奉命前往封地时,她曾经满心都是不甘与怨愤。
如今经过了许多事,看遍了长安城里的兴衰荣辱,终于将一切放下,她马不停蹄的从禄水赶回来,期待的都是得以回到封地,从此过平静的生活,却没有想到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破碎。
秋日的牢房里格外阴冷,长乐蜷缩起身子偎在墙角,思绪早已成了一团乱麻。
她纷乱的想了很多,发现自己越来越不了解那位一母同胞的弟弟,如何也想不明白他为何会放弃不择手段也要得到的皇位。
除了这件事,最让她感到忧虑的是那个人,她原本迫不及待想要见到的人。
从今日那几名朝臣来看,瑞王想来并没有对朝中的大臣动手,可他不同于旁人,原本受尽了天子的宠信,又执掌内侍监和礼部两大机要之处,恐怕难以叫瑞王放心。
可是她如今自身难保,又能如何……
长乐正在出神间,牢门上响起的动静却打断了她的思绪。
想来是刑部要对她进行审问了,她于是恹恹的抬起头。
然而此刻映入她眼帘的男子,身上穿着的却并非是刑部的官袍,肃穆的冠帽之下呈现的,正是牵动他心绪的如玉面庞。
她只是怔了一瞬,便立刻起身扑进了他的怀中,而原本周身透着清冷的男子则张开双臂,稳稳的将她接住,而后拥紧。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她发自内心的说着这般庆幸的话,脸上再没有平日的戏弄和调笑。
唯独见到了他,她漂泊的心才找到归处。
那熟悉的气息,自袖间透出的琴木香气,充满了温柔的包容,包容了她一路而来的风尘仆仆,也让她遭逢剧变的心找到了慰藉。
顾渊低下头,在她额前发上落下密集的吻。
他紧紧抱着她,犹如拥抱着一样失而复得的宝贝。
“都没事了,公主殿下放心……”他贴着她的耳际,说着安慰的话。
那声音似乎有蛊惑的魔力,尽管她明知道事已至此,再也不会好了,可还是忍不住相信他的话。
这般温存了片刻之后,顾渊方才不舍的撤离,却仍轻拉她的手欲往牢房外去。
长乐见状,怕连累的他,于是停在原地道:“我很好,你不必担心,刑部还要审讯,这期间我不能离开。”
顾渊却轻垂眼帘道:“不会审了,早已定了罪,收回兵权和封地,驱逐出宫。”
他虽用平静的语调说着这些话,可明显不忍,始终未看她的眼眸。
感觉到他收紧的掌心,长乐已经平复了许多,既然皇上已经退位,那么这样的结果应该是意料之中的。
“知道了。”她只是低喃道。
顾渊将她拢至身边,柔声道:“臣来接公主回家。”
怎知此话却戳中了她的痛处。
“回家……”她失神的喃喃:“我哪里还有家可回。”
如今封地被收回,长公主的封号也被褫夺,自然那专门为长公主而驻的无极宫也不再为她所有,偌大的长安城,竟没有一处容得下她的地方。
就在她自觉如飘零的浮萍,满心零落之时,温暖的气息却将她包围,那极尽温柔的声音自耳畔传来:“臣绝不会让公主受丝毫委屈。”
☆、第59章 本心
待到将长乐的情绪平复下来,顾渊轻抚她的发丝,于耳畔柔声低语:“此地潮湿,公主殿下脾胃不好,只怕不宜久留。”
长乐微征,随机心里又禁不住的泛起暖流,没有想到许多年前御医与她诊脉时随口的一句话,他恰巧在一旁听到,竟就一直记着。
如今回想起来,他在无极宫的那段日子里对她的饮食诸般限制,实则也并非刻意与她作对,而是顾念着她的身子。
长乐将脑袋自他怀中仰起,凝视那双满载柔情的眼眸,双颊绯红的点了点头。
随他出了刑部大牢,在门口时她却轻扯他的袖摆道:“带我去见皇上,求你……”
顾渊低头,锁着那令人不忍拒绝的双眸。
他自然明白,她话中的皇上并非是此时在那高堂上的新帝。
对于长乐的性子,他甚是了解。
都道她是个闲散的女诸侯,万事总是无所谓的样子,可唯有他知道,心里的那道坎若是迈不过去,她就永远被困在那里,如同当年她母妃的逝去,即便过去多年,夜里梦回,也每每被同样的梦魇惊醒。
沉默了许久,他终是轻叹一声,对她道:“先皇退位之后便搬进了宜宁宫,自封为逍遥王,再不见任何人。”
长乐愕然,那宜宁宫居于皇宫内庭的偏僻之处,原本是一座冷宫。
顾渊则接着说道:“臣倒也有法子,带殿下前往。”
长乐点了点头,凝视他道:“既如此,有劳子皙带路了。”
……
在奉旨前往封地之前,长乐从未离开过这座皇宫。
她的幼年时光都是在宫里度过的,自然对这里无比的熟悉。
可是如今在她看来,这宫闱之中,景致虽然还是过往的景致,可一砖一瓦却都透着股陌生的冰冷,而存在于记忆中的那些画面,都早已恍若隔世。
沿着冗长的宫道走下去,穿行于幽深的宫闱间,她们经过曾充满靡丽气悉、夜夜笙歌的繁华殿群,向那更加幽深处而去。
继续往前,花木渐渐变得稀疏,就连满地的枯叶也无人清扫。
宫人们都知道,那些身份尊贵之人绝不会轻易到这里来,自然也就肆无忌惮的躲懒。
事实上,在宫中生活的那些年里,除了一两遭无意的误入,长乐便再没有涉足这片清冷之地。
秋风平地而起,浮起她身上的太监衣袍,也让人不禁瑟瑟。
当自四面八方袭来的风忽然被挡住时,她才自眼前的萧条景象中回过神来。
原来是顾渊揽过她的肩头,用衣袖将她护住,同时也为她带来些许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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