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定大长公主未将话说透,深看长亭一眼,“休与此等贱民来往甚密了...那个青梢是,胡姑娘也是,等回了平成,赠与银两钱财,便就此别过罢...”
“是祖母口中的贱民救了您的孙女一命,亦是她在来敌之时毫不犹豫挡在阿娇身前。”
长亭缓声应道,“一路艰险,祖母不问,阿娇自然不说。阿娇不说,祖母也没办法意识到阿玉予我们的恩德,是阿娇的错。至于青梢,阿娇本与她不甚相熟,祖母无需挂心。”
是软话,可一点儿没应承下她的要求。
真定大长公主沉默半晌也再不出言强求了,携娥眉拂袖而去。
小长宁一直无话,直到真定大长公主背影渐远,方扯着长亭的衣袖摇了摇,“...祖母不让咱们和阿玉阿姐说话了?”
“没有。”
长亭摇头,轻轻蹲下身来,与长宁平视,温声道,“阿宁,若祖母不许你和阿玉说话了,而长姐准允,你会听谁的话?”
“长姐的。”长宁未带犹豫。
“那如果祖母让你吃黄果,还是长姐希望你用山楂呢?你听谁的?”
“长姐的。”
长宁想了想。斩钉截铁道。
“如果祖母——”
“都听长姐的。”
小阿宁眨了眨眼,语气坚决地出言打断,紧紧握住长亭的手,目光沉凝地看着长亭。语气坚决,“长姐不会害阿宁,长姐可以用自己的命来换阿宁活,而别的人,阿宁没有看见过,所以不会相信。”
长亭宁愿是自己杞人忧天了。
可真定大长公主对长子身亡的痛,敌不过“以大局为重”的顾量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既然陆绰的死都不能让大长公主狠下心来直面次子,更何况她们这两个微不足道的孙女,陆纷若起心着意加害,真定大长公主将才所说的“相依为命”。不过只是空谈罢了。
“谁都不要信任,就算回了陆家也记得谁都不要信任。”
长亭将幼妹搂在怀中,“除了我、阿玉阿姐...”
小长宁将头憨憨地搁在长姐的肩头,默声默气儿地静听下来,后言入耳却再未闻其声。小长宁以为长姐这是说完了,便大张嘴正欲朗声应个是时,长亭又开口了。
“除却我、阿玉还有蒙拓,谁都不要相信。”
长宁下颌一张,“是!”
再仔细一想,这蒙...蒙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来着?
嗯,好像是送她们到冀州的那个头头。和岳番哥差不离的岁数,长得高高大大的那个阿哥吧?
小长宁脑子里再将蒙拓的相貌模模糊糊过了一遍,重重地点了头。
将送走真定大长公主,白春和满秀两丫头当真是掐着饭点儿回来的,白春昂着头回禀,和青梢说的那些话都差不离。就在多了两句,“...大爷今儿一大早又被罚了四十下军棍,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恐怕是送不了咱们了,现如今是老爷身边的常将军正备着马鞍装粮草,做准备呢。”
真定大长公主默许石家送她们回平成?
真定大长公主恐怕终究是与石家达成了某种协议的吧。
长亭再问。“岳三爷呢?他随行不随行?”
白春嗓子眼一滞,跟吞了一大口白开水似的。
对了!
陆家这两姑娘是被二爷身边那人送回来的啊!
她怎么就忘了打听这码子事儿啊!
“随。”
满秀缩在后头,悄声应,“岳三爷与岳小爷都跟着一道走。石家约莫集了过千名将士护送,一早东城和西城的头儿就过来了,石老爷一早便用了早膳往刺史府去。”
长亭点点头,再看了白春一眼,“英雄不问出处,阿春学着点吧。”
白春涨红一张脸,如鸡捣米点头。
定下的日子是后日走,东厢是没啥好收拾的,只是白春一连两日都走街窜巷地和人别过吃宴,庾氏中途过来一趟,特意将白春一家六口的身契拿了过来,长亭如今是宁愿用石家的人也不放心用陆家的人手。
其实一直未曾有长英的消息,长亭就一天不想走,可此间缘故,她也没想过告诉真定大长公主。
一则拿不清真定大长公主的态度,二则她无法确定大长公主身边有没有陆纷的人。
若是石家救了长英,石猛与平成陆氏的牵扯便断也断不了了,相对于陆纷,陆长英才是石猛应该下重手寄托的对象,因为两者之间有利益牵连,长亭很确定石猛至少对陆长英没恶意。
可恰好相反,陆纷对这个亲侄儿,却是满满恶意啊。
东厢里一连两日进进出出的人便未断过,浆洗房有个小丫鬟临近暮合时端着一木盆的衣裳进来,临走时又将一团东西塞到长亭手里,长亭展开一瞅,是块湘绫帕子,四四方方的,上面绣三只鸿雁,鸿雁浮云之后隐约可见一轮朝阳。
边角处绣得有字,长亭拿近一看。
四个大字儿。
后会无期。
第九十章 戏
第九十章
如果此时询问胡玉娘,她今生今世顶讨厌的事儿是什么,她一定翻一个白眼,闷声闷气地告诉问询者,“...再乘马车,老娘快疯了,轮子轱辘轱辘地朝前转,转了一圈他娘的又转一圈,遇着石块儿或是啥突起来的东西,马车还他奶奶地朝上一腾,恶心得老娘黄胆水都快吐出来了。”
腊月十日,浩浩荡荡千余人从冀州启程。
至今已连日乘了七、八日马车了。
从幽州出来的时候,一行人脑脖子悬在铁绳上挂着,连赶十几日的车程,一边是生,一边是死,谁还记得恶心啊。
如今赶路,前头带队的岳老三顾忌真定大长公主年老体衰,刻意压速度,逾千人车队走得很缓,世家规矩是不太许小姑娘家撩帘子抛头露面的,胡玉娘尚且顾忌言行,既不敢大声说又不敢放声笑,憋了这么几大天,如今泛起恶心来了。
胡玉娘恶心得脸色蜡黄,小长宁第三颗门牙也在摇摇欲坠了。
长亭就看着大的那个抱着软枕痛苦地靠在车厢里,小的那个捂着左脸,眼巴巴地望着眼前的果子又想吃又不敢吃。
白春和满秀皆泫然欲滴——一个是离乡背井,伤感悲情在所难免,可另一个呢...
嗯,满秀为啥想哭,长亭也不太理解,不理解便问,这是个好习惯。
“在石家过的那十几天是俺这辈子过得顶好的日子...”
满秀眼圈发红地如是回之。
这下理解了。
石家那十几天里,确实过得蛮舒心的。
至少在真定大长公主未到之前,她们都过得没有负担。
石猛虽以利为先,可仍旧还是个性情中人,庾氏性情精明,可正因如此相处得当,不易有摩擦,石宣小姑娘单纯软嫩,和阿宁是手帕交。石家老二石阔疏朗亲和,虽不算太了解,但至少人家长得很漂亮啊。
就只是一个石闵折腾了点儿,可人受智力所限。从而行为所短,是挖不出深坑,当不了大奸大恶之人的。
长亭握了握袖兜里的那张丝帕,猛地一下心里变得很软,她其实是不太相信那人所言的“后会无期”,毕竟有石猛在那努力着——可那个弱智打着名义的生辰礼偏偏不让人舒心,尽整些话搞些事儿让人闹心。
她高高兴兴地偷偷摸摸地收了那张帕子。
好的,三只鸿雁理解了,不就是她,阿宁和玉娘嘛。鸿雁迎朝阳归家,蛮好。
可再一展开,谁能告诉她,下面那行“后会无期”是怎么回事?
好好送礼就送礼,他倒好。专挑人心窝子捅。
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离开,再加上一小股对豫州生活的忐忑,故而这几日长亭的脸色也不算太好。
再故而,这一整车人的情绪都很低落。
逢用餐休憩的时候,长亭瞧着真定大长公主的心绪也不能算好,且是越近幽州,真定大长公主的心绪越阴霾。真定大长公主心里藏事的时候,神容都没太大变化,就是不乐意说话。
石猛遣心腹常将军领队,老熟人岳老三协从,岳番跟着他爹走,一路便喜好来逗胡玉娘。常骑马骑着骑着便缩到了后面的马车旁来,隔着车帘子悄声问,“嘿,大长公主也太惜字如金了吧...同常将军说话儿爱搭理不搭理,说话能说一个字绝不再说第二个字。常将军可算是碰着个比他还不乐意说话的主儿了。”
岳番说话不着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胡玉娘身抱软枕,喉咙里泛着恶心,嘴上却不停骂他,“那是阿宁的祖母!”
听了胡玉娘的声音,找了骂,岳番便心满意足地咬着狗尾巴草,昂着头“嘚吧嘚吧”骑马走了。
又过三五日,幽州渐近。
“扣扣扣”
车窗外有人在叩窗板。
胡玉娘有气无力地边骂边掀帘子,“岳番你个小兔崽子,再来闹老子信不信老子——”掀开帘子一看,当即卡壳,立马撑起腰杆来,结结巴巴,“岳...三三三...爷...”
“行嘞,姑娘,你都唤成岳九爷了!”
岳老三乐呵呵地佝下身来,“叫陆大姑娘凑过来听话儿。”
胡玉娘赶忙让了个位儿,长亭依言凑上前去,将帘子再掀开些来,看着戴了重盔,头盔都把人整张脸全挡完了,只留了双眼睛在外头的岳老三颔首致意,“三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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