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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娇 (董无渊)


其实石宛口中的把柄是什么,长亭大约能猜到点儿。石宛能做什么出来?她做不出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情,哭哭啼啼恶心恶心人是有的,但真要她有什么握在庾三手里这样要挟的把柄,除了杀人放火,对于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而言,那就是少女怀春了。
或许...真的是这样,石宛才不希望让蒙拓看到?借此来保全她最后一丝颜面?
长亭一直知道石宛对蒙拓的感情,当一个小姑娘对郎君有了割舍不掉的感情时,一腔浓情无处疏解,石宛又好附庸风雅,舞文弄墨,那么留下只言片语就好理解了。石宛与庾三一向臭味相投,这把柄落到庾三手上那就非常好理解了。石宛宁愿选择跟着庾三做出这种蠢事也不愿意让自己在蒙拓面前颜面扫地,对于石宛的个性而言,长亭也能理解。
长亭轻声道,“此间绝路,与他人无由,全是你咎由自取。”再一笑,“嫁给张黎怎能称为绝路呢?张黎与你年岁相差不大,又前途无量,家底殷实,嫁过去虽然是作妾,可到底还是锦衣玉食,对比起前途未卜的庾三娘子,你的处境实在好太多了。”
长亭话头一顿,轻声再道,“你别忘了,当初阿宣是真正看到张黎在内宫走动的哦,众家夫人都是看着的,这事儿谁也赖不掉。”
那日,她并没有和石宣有过任何沟通接触,她一听到白春回禀未曾找到长宁并且石宛也不在堂内,她第一反应其实是害怕石宛危及长宁性命,可想一想,又觉得没有这个可能,故而才会下意识地让白春将张黎请进内宫来,无论出了什么事,张黎既是底牌又是盾牌——这不他帮阿宁挡了多大一个煞呢!
长亭嘴上不咸不淡地威胁着,“你们都以为我顾忌满秀,可这有什么好顾忌的?只要我还在建康,只要陆家还没倒,张黎就一辈子不可能宠妾灭妻,石家也绝不可能为区区一个侄女出这个头的,我没有顾忌的地方。男人纳个小是件多正常的事儿啊,何必闹得满城风雨呢?”
石宛哭得婉转哀戚,双手捂住面容,哭起来语声呜咽,“...我对不住阿宁,可能不能别把我嫁到张黎家去,我不是庶出的,我不能做妾的,我做小,我母亲会当场气死的...我这样嫁过去,岂不是要一辈子低着头做人?”石宛哭出了声,“求您行行好,我再也不敢了...我去给二姑娘磕头认错,我再也不敢了!”
长亭起身轻轻掸了掸裙上的灰,抿唇浅淡,“磕头认错不必了,我只想问你一句。”
石宛眼中顿时闪现熠熠亮光。
事情还有回寰!
长亭莞尔一笑,似睨非睨地打量石宛,“你说实话,或许这件事还有辗转的余地。你若说了假话,张黎就是你最后的归宿。”
石宛陡然抬起下颌赶忙点头,“我必定知无不言!”
“那日在马车上,将长宁推下马车的到底是谁?”长亭身形微微倾斜,腰肢小倾,整个人被笼罩在从窗棂处直射而来的光影中,“你不要想再拿假话糊弄我。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我知不是你,你手够不到那么长。我只想听到实话。”

  第三百三十七章 大白

第三百三十七章大白
石宛脸色陡然卡白一片。
浮光若梦,长亭静静看着石宛,如果当初石宛在她们跟前指证是庾三下手只是为了同她们套近乎的话,那长亭有理由怀疑这个指证不准确,很大的可能是庾三为了给她们顺利下套而指使石宛说的假话。既然是假话,那么真相是什么?
如果这个真相一直被藏匿在水下,那么长宁就会活在危险之中——这让长亭寝食难安。
长亭再意味深长地开了口,“无论你的回答是什么,庾三姑娘都不会有好下场。所以,你无须因私心攀咬庾三,我只想知道真相。拿一句话,换你后半辈子堂堂正正地做人,你觉得亏吗?”
人都是有私心的。
如今的石宛恐怕恨毒了庾三,自然会希望看到长亭恨上加狠去打压报复。人有了私心,真相便只会遥遥不见天日,故而长亭才会说一句,无论今日是谁的名字出现,庾三都不会善终。
石宛眼神一闪,埋首轻声试探,“如果我说了...我是不是就不用嫁张黎了?”
长亭微微颔首。
堂内又静了下来,石宛深吸一口气,隔了良久,清了清嗓子后方开了口,语气有些怯生生地,好似漂浮在空中,落不下,也挨不到地面上,“那日我是坐在皇后身边的,夜袭来得太突然了,大家都很慌乱,我不知道别人看见没有,反正我是看见的...”石宛手上紧紧揪住衣角,“不是庾三姑娘和庾五姑娘推的,也不是我推的,更不是皇后推的...”
车厢里只有这些人,除了她们就是长亭三人。
等等...
长亭微微眯眼,车厢里还有一个人。
崔氏。
崔家阿霓,石闵的妻室。
长亭目光灼灼紧紧盯住石宛,闷声道,“你是说,是大嫂推的?”崔氏有什么理由推阿宁?长亭蹙眉,把阿宁推下去,当时外头战况正乱,阿宁遇害的可能性非常大,一旦阿宁遇害,那么陆家就算不要求石家拿出一个说法来,可平心而论,陆长英和长亭心里头也会有个疙瘩,一旦陆家和石家起了嫌隙,那么石阔就等于有了一着废棋。而石阔倒霉,最欢喜的大概就是他石闵了。甚至,陆长英会要求彻查夜袭之人的底细,一旦顺藤摸瓜发现来人是与符稽勾搭上的胡人,照陆长英的个性必定要他血债血偿。符稽原本是石家的事儿,如此一来,摇身一变,变成了陆家的敌人,陆长英出了头,石猛便可坐收渔利。
石宛紧紧抿唇,手将衣角都捏得成了渣,“...别说我是我说的...要是叫皇后与大嫂知道了,我许是连性命都保不住的...”
长亭眼神斜睨,内厢气氛怪异,石宛确实不聪明,不聪明的人一旦投入感情,有时候也是一场灾难,太一根筋太倔,这对自己对别人都没好处。长亭也很倔,所以她对石宛的感官一直很复杂,说不上太恨,却更说不上喜欢,有时候觉得她可怜,又有时候觉得她可恨。
“以后好好过日子吧。”
长亭轻言出口,敛裙向前走了几步,“岳家虽不算太好,可到底也不算太次。岳番人不坏,只是太听母亲的话,没主见罢了。没主见的男人好也不好,他能听他母亲的,那他照样能听你的。”
石宛不知心头作何感想。
长亭再偏首看她,目带怜悯,“往后呀别对这女人哭了,要哭就对着男人哭吧。对着女人哭,女人只会当看笑话一样看你,眼泪只有对着男人的时候才有大用处。”

  第三百三十七章 反目

第三百三十七章 反目
长亭回甘泉宫和庾皇后问了安才告辞出宫,回镜园后,长亭偏过头见内厢里亮着灯,初秋时节,风叶萧索,风将树叶吹得簌簌作响。内厢暖光好似要溢出来了,温和隽永,长亭顿时浑身都充满了气力。什么是最好的感情?就是他既能成为你的盔甲,又能成为你的软肋。人这一生活着吧,大约只有两个期望,一是期待着自己对得起自己,二是期待爱人对得起你。
万幸万幸,长亭私心觉着这两个期望都是成了真的。
父亲以生命维护她,继母一命换一命救了她,长兄爱护,夫君珍重,幼妹尊敬,挚友信任,长辈包容,纵然其中存在算计、虚伪和私心,可长亭不会殚精竭虑地为了存活而背弃道义与良知,不会忧愁明日生死,不会操心自己的一腔心血付诸水东流。在这乱世中,长亭活得算是坦荡,在士族中,长亭活得算是任性。
至少,比背后下黑手的有些人活得更快乐。
长亭轻轻推开门,蒙拓的身形背对着她,矮几上点着灯,灯旁边种着几台云竹,云竹的片影投射在樟木桌面上。蒙拓正在练字儿,拿着狼毫笔照着帖子不知在写哪一篇。长亭走上前去看,原是在临摹《告家尊长者书》这一碑。长亭笑了笑,悄声缓步上前轻声道,“今儿怎么还练上字儿了呀?还规规矩矩地练上正楷了...”
蒙拓字儿一直不太好看,方正是方正了,风骨也有了,棱角也有了,可就是不太好看,就算使劲看了也找不着好看的地方。长亭一问,蒙拓启蒙是十岁,十岁的郎君启蒙已经非常晚了,身子骨和手指都长硬了,就连拿笔都要纠正很久。陆家的郎君启蒙一向在三四岁,通常由自己的父亲或伯父进行启蒙,再请外面的名儒来教导,几年下来写字这项基本功已经练得很扎实了。
陆长英曾经就私底下说过,“字如其人,蒙拓那一手字写得太臭了,旁人若不了解他的,恐怕会以为这个郎君不可靠或是太木讷。”
不可靠纯属瞎扯,太木讷也是枉自揣测。
长亭以为蒙拓不是很在意别人的评价,加之军中事忙,许多时候蒙拓连家都回不了,饭都吃不上还在乎什么字儿啊。
云竹熙熙攘攘地长成了一团云的模样。
蒙拓臂力惊人,故而抬笔极稳,一横一竖都写得很专注,待写完一个字儿后方放下笔来,温声应长亭的话,“心烦,练练字,静下心来。”隔了半晌,才又开口道,“你哥哥不是也要到建康了吗?总不能叫他看我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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