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寒旌第一件事便是请了那牛大娘来提刑司,同时将杜婆婆也请了来,根据牛大娘对儿媳妇儿的形容,请杜婆婆为牛二媳妇儿画了幅画像,牛大娘看过直说简直一模一样。
可当提刑司的人拿着这幅画像去找钱庄的人时,当时收房契借银钱的伙计却说,当时来借钱的妇人,并不是长这样,听得伙计描述后,杜婆婆画出的画像却俨然是另一个妇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凌波伤寒未愈,却病重依然对此案兴趣十足,施人仰告了假在府中替万寒旌照料一切,便有事无事将如今外头关于案子的流言说与她听。
“案子的关键自然是牛二媳妇儿,但她却不是最关键的嫌犯,”顾凌波一本正经地分析案情,“因为她现下也失踪了,证明她也是受害人之一。
“牛二因着这么点事就上了吊,心理素质也太差了,这样的男人实在不足以托付终身啊……
“还有那牛大娘也太可怜了,儿子没了,媳妇儿也不见了,如今房子和铜钱全没了,下半辈子可怎么过啊……”
她自顾自地说了许多,施人仰并不评论什么,倒是杜婆婆回府之后道:“大人已命人将牛二媳妇儿的画像张贴出去,希望能早日在找到她。”
顾凌波不明白:“为何要贴她的画像?难道不应该先找出那个用牛二家的地契去借银的妇人吗?”
杜婆婆笑道:“老身本也这样问大人,大人却道比起找到嫌犯,如今更重要的是找到可能有危险的牛二媳妇儿。”
也对,人命比案情更重要。
杜婆婆见她如此之快就被说服,暗暗感叹如今她对万寒旌的信任已到如此地步,只要抬出他,她便再无疑问了。
事实上顾凌波同万寒旌的官司可一直打不清楚,只不过在案情上她跟着他看了许久,总是信他的直觉罢了。
这些小心思也不可能同万婆婆一一道明,顾凌波想着等夜里万寒旌回来再好好问问。
这天万寒旌回来得还挺早的,顾凌波还没睡,众人本来挑灯夜战还在打马吊,可他一回来大家就都识趣地散了,顾凌波就跟着他回到房中。
其实一见她这表情也知道了,不过万寒旌从她手里接过甜汤的时候在她额头上虚点了点:“这次你不能跟我去查案,你该明白现在的身份。”
“我这不也没出去给你添乱吗?”顾凌波心里明白得很,“你让施大哥告假在府里,不就是为了让他看着我吗?我是不是没给你添乱?”
“表现很好,继续保持!”他给了颗甜枣就准备跑,但顾凌波哪能这么便宜他?赶紧抓住他,直接跳到他背上去,万寒旌没法子只好背着她在屋子里转,“你想问什么?这案子现在还没什么突破性的进展,我也没什么可以告诉你的。”
顾凌波趴在他背上,惬意又安心地答道:“我对这个案子也没什么兴趣啊,我就想知道你在衙门里办事顺不顺利。”
她现在还知道曲线救国了,万寒旌忍住笑意问:“若是有什么不顺,好替我排忧解难是不是?”
“哎呀夫君你真是太聪明了!太善解人意了!”顾凌波高兴起来,“所以你在衙门里有什么不顺吗?”
看来也是绕不过去了,万寒旌便同她讲:“最开始张大人也觉得牛二媳妇儿十分可疑,但我总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大对劲,牛二同媳妇儿争吵,连被儿媳妇嫌弃、住得老远的牛大娘都听见了,邻里肯定不会全都听不见,所以我猜测一定有人从他们的争执中听说了什么。”
“他们争吵时会将铜钱和房契放在哪里都说出来吗?”
问得好,万寒旌将她在背上颠了颠:“当然不会,牛二媳妇儿虽然待婆婆不好,想要补贴娘家,但娘家无论怎么亲,总亲不过自己,所以即便是补贴,也不会将铜钱全都拿走,更不用说拿自家房契去作抵押给娘家兄弟娶亲。”
所以这才是整个案子中最不合理的地方,而且牛二在没找到媳妇儿的情况下,怎么会甘心就这样上吊,何况他还有个重病在床需要照顾的老母在,所以非但牛二媳妇儿可能遭遇不测,连牛二之死都事有蹊跷。
可现在牛二死无对证,邱奎子验尸结果,他浑身上下只有脖颈处那一道勒痕,且死亡原因是窒息,尸体种种症状都对应证明他确实就是吊死的。
只是……万寒旌在想,他是自己吊死的,还是别人挂上去、被迫吊死的?
这个人会是谁?
他为什么能够掌握牛二家藏铜钱和放弃的位置?
顾凌波见他不说了,便主动接道:“所以这个人必定是能常出入牛家的,是熟人啊,牛二平素都在田里干活,只有牛二媳妇儿在家里,谁能出入牛家如此频繁还不被人说三道四呢?若是男子,便一定同她有和亲戚关系,若不是男子……”
难道是女人?
第十五章 ·杜婆问案(2)
顾凌波所言之事,万寒旌其实早有耳闻。
早在牛二媳妇儿失踪时,娘家人便成了提刑司的重点排查对象,派出去调查的人一回来,整个提刑司便炸开了锅。
娘家人确实如顾凌波所言,全都是吸血蝙蝠。
谈父死得早,四子一女全靠谈母一个妇道人家拉扯大,耕田、打杂……一家子老老小小全靠一个妇道人家如何能撑起来,好在女儿立事早,早早儿便在屋里绣些花样补贴家用,拖到实在拖无可拖了,谈母才收了牛大娘一头牛、两头猪,将女儿嫁了过去。
一头牛、两头猪实在不算上得台面的聘礼,牛家也自知亏待了谈家姑娘,更何况谈母?她如何能是将女儿贱卖的性子?自打女儿嫁去牛家之后,三天两头拿聘礼上不得台面、伤了老谈家面子说事儿,牛二也老实,自觉让婆娘受了委屈,平日里常常给她些银钱补贴娘家。
这一补贴就是好几年,自打同谈家结了亲,牛家可谓是尽心尽力,牛二接连替三位大舅哥娶了亲,连媳妇儿多年来未所出也并未休妻,实在也是让人无话可说了偿。
可这样一位老实巴交的庄稼人,竟会沦落到家破人亡的境地,实在是让人唏嘘不已。
但万寒旌了解完这些,却并没有同大家一样,对此事义愤填膺,顾凌波从施人仰那边得知这些之后便十分好奇,可万寒旌一直在衙门里,她也没机会问,一直在府里左顾右盼、坐立不安的,杜婆婆看了就笑道:“夫人在担心大人会如何断案?”
这……倒是也不担心,可就是很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顾凌波自己亲自见识过那家人有多无耻,但万寒旌听完却并没有同她一样对谈家人百般嫌弃,反倒是一心盯着邱奎子验尸,不知想从牛二尸身上查出什么来。
结果等万寒旌回府之后,她还没来得及问他究竟在想什么,杜婆婆便问道:“不知大人可有找到先前让老身画像的那两位姑娘?”
万寒旌笑答:“婆婆可是有何提点?”
“提点不敢当,”杜婆婆十分谦虚,“老身只是忽然想到一个细节,当初老身画像时证人提到过去钱庄当房契的妇人其中一只手仿佛受了伤,总是收着并不曾拿出来。”
当时证词是那妇人仿佛受了伤,落到万寒旌耳里,重点并非受伤,而是仿佛二字,若是不曾受伤却无论何时何地都始终垂着未动,又会是因为什么?
想知道因为什么并不太难,只要先找到这个妇人,提刑司便没有撬不开的嘴。
顾凌波问道:“这个人还没有找到吗?”
有杜婆婆的精妙画像,又主要怀疑娘家人,从娘家人中进行排查,应当很快就能找到人才对啊。
未料到万寒旌却摇头道:“并不曾找到此妇人,谈家众妯娌间并没有一个与画中人想象,且传唤时我细细看过,女眷中并没有手有异样之人。”
杜婆婆笑了笑,顾凌波回头问她:“你笑什么?”
“老身只是笑,如此简单的一个障眼法,居然妄想遮住大人耳目,真是太过可笑,大人如今可是想等她自己露出马脚?”
万寒旌也只是笑了笑,杜婆婆便接着道:“大人既然早有布局,老身便不再多言了。”
这次万寒旌却摇头道:“婆婆尽可畅所欲言,况且我布的这一局中原本就得仰仗婆婆,如今棋局就要收官,婆婆岂能出局?”
他既这般说,杜婆婆便笑而不语了。
一旁听到现在还糊涂着的顾凌波疑惑地看向万寒旌,万寒旌却并不看她,仰头逗鸟去了。
这是怎么个情况?
第二日顾凌波睡到日上三竿了才起,满屋子转悠了一圈儿只没瞧见杜婆婆,问起来施人仰便道:“一大早就跟着大人去提刑司了。”
这可就奇了,难道万寒旌还真想要她帮忙破案?可她一个妇道人家,唯一的本事便是笔下略通些丹青,能帮到什么忙?
这施人仰可不好多说,只道:“通丹青之人素来眼睛毒,许是大人想请杜婆婆帮忙看看嫌犯罢。”
没想到这杜婆婆还真能帮着断案了,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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