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钧从不依附任何势力?”公子钰倏然低笑一声,“殿下真的如此认为么?殿下觉得,霍钧的目标只限于掌握着整个玄轶司,他就知足了么?”
“难道不是?”贺兰陌听闻公子钰的话,鹰眸微微眯起,“莫非公子钰还知道什么别的?”
“太子殿下,希望我接下来说的话,不会让您动怒。”公子钰不咸不淡道,“恕我直言,太子殿下,您还是不够敏锐,亦或者说,您一直以来,都不曾注意到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我与公子谦是好友,他曾告知,您一直以来都很抵触国师,想方设法与他作对,您甚至把大量的时间都花在对付一个女人上面,宁王妃虽聪慧,但毕竟只是一介女流,她能妨碍您的大业么?”
“她是一介女流没错,但她不止一次触怒本宫,若是不去对付她,只怕被她阴死了都不知道。”贺兰陌冷笑一声,“本宫折损了这么多心腹,她苏惊羽可谓是功劳不小。”
提气苏惊羽,贺兰陌眸底掠过一丝怒意,却又有些复杂。
此女让人恨极,总是喜欢一点一点斩断别人的路,毫不手软,打击的他如今心腹都不剩下几个。她虽是女子,却是个不可让人小看的女子,他从未想过,一个小女子,都能给他翻起这么大的浪花。
从前恨不得杀之后快,如今,虽然恨极,想杀她的感觉却并不浓烈。
她如果是站在他这一边的,这些糟心事,是否都不会发生?
可她与他偏偏是敌对的,所结下的梁子已经不是一般的大了。
“宁王妃固然可恶,但如今殿下最大的敌人却不是她。”公子钰淡淡道,“她再可恶,也不会来夺殿下太子的宝座,而他的夫君宁王,与这个宝座更是无缘。”
“你所说的隐在暗处的敌人,是谁?”贺兰陌试图平复着心情,沉声开口,“有话便直说吧,不用担心本宫动怒。”
“殿下,霍钧表面看似独门独派,不涉及任何势力,但他平日里与谁交好,您明白么?”公子钰轻描淡写道,“您是否都没有派人盯过他?”
“你的意思是,他平日里一直都在装清高?”贺兰陌面上似有惊讶,不过很快的,便恢复常色,陷入了思索,“本宫从未见过霍钧与谁走得特别近,但他似乎在朝中也没有树敌,平日里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看似跟谁都谈得来,但其实跟谁交情都不深。”
“是么?”公子钰唇角轻扬,“我若说,我曾经好几回碰见霍钧与齐王同去青楼,太子殿下您可信?”
“他和老四?”贺兰陌拧起眉头,“老四生性风流,出了名的怜香惜玉,四处拈花惹草,平日里就是一个四处晃荡的闲人,从小到大,本宫都不曾见他与其他兄弟争抢过什么。”
“在宫中,不争,往往就是最高境界的争。”公子钰唇角的笑意敛起,一本正经,“丽妃与齐王就是最好的例子,丽妃素来不争,如今却很得陛下眷顾,而齐王,虽然游手好闲,但陛下却很纵容他,因为他自小不争,看似与每个兄弟都相处融洽,陛下最器重的虽是太子殿下你,但最疼爱的,却是齐王,不仅是因为齐王过世的母妃得宠,也是因为齐王素来脾性好。”
贺兰陌闻言,陷入思索。
公子钰的话,真可谓字字珠玑。
看似不争,却有可能是最高境界的争。
老四与霍钧同去青楼?在外人看来,男子去那样的地方,多半是去寻欢作乐,但借着寻欢作乐来掩人耳目,当真是个既聪明的办法。
也许,他们每次去那样的地方,都是去议事的呢?
在青楼那样的地方议事,看似滑稽,却无疑是安全的。
若是霍钧一直以来都是老四那边的人……
细思极恐。
老四与李相家的女儿订下婚约,成婚之后,他若有意夺嫡,李相怎会不帮着?
而老四与小十似乎交情也不错,倘若苏惊羽真想拉自己下位,便会站在老四那一头,苏相如今只有她一个有出息的女儿,保不准也倒戈到老四那一边,毕竟自己曾退过他小女儿的亲事,听闻苏怀柔被逐出家门后便失踪了,苏相多半心中也很怨恨自己。
左右丞相,外加一个霍钧……
贺兰陌忽然觉得脑子里似有一团乱麻,想打理都没法子打理清楚。
公子钰的话,无疑是当头一击,让他瞬间看清了眼下的形势。
老四绝不只是一个闲散王爷,如今细细一想,他极有可能一直在暗藏锋芒。
“太子殿下,一时间有些吃不消了?”公子钰的声音传入耳膜,“恕我直言,太子殿下素来谨慎沉稳,但你犯的最大的一个错误,就是你一直以来都放太多心思在宁王妃与国师身上,而忽略了真正的敌人。”
“住口!”贺兰陌原本就心烦意乱,公子钰的批评,让他愈发暴躁,不禁低声斥道,“何时轮到你来教训本宫?!”
“太子殿下,你终究还是动怒了。”面对贺兰陌的斥责,公子钰却不温不火地起了身,“想必是殿下不爱听我说话,是简钰自作聪明,放肆无礼了,殿下若不愿看见我,我今后便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视线中,告辞。”
话音落下,他十分果断地转身离开。
贺兰陌望着他的背影,目光一紧。
忠言逆耳。
公子钰说话虽不好听,甚至到最后带着批评,但不得不说,此人极为聪明,分析起形式来简直一针见血,观察力敏锐,才智甚至超过其他二位公子。
但同时他也极为高傲,自己才变个脸色,对他发个怒,他便想走人了。
“公子钰,请留步!”贺兰陌细细思索一番,只觉得不能流失这样的人才,他如今手下心腹没剩几个,像公子钰这样的谋士,必须留住。
而公子钰听闻他的喊叫,顿住了脚步,转过身之时,贺兰陌已经走上来了。
“公子钰,方才是本宫太过激动了,你本是好意,本宫不该将自己的火气发到你身上。”贺兰陌这会儿脸色已经好了许多,“希望你莫要放在心上,本宫是相信你,并且器重你的。你能否留在本宫身边效力?”
“殿下都这么说了,简钰若是还不留下,那就是给脸不要脸了。”公子钰不紧不慢道,“承蒙殿下看重,简钰义不容辞。”
贺兰陌闻言,面上终于有了笑意,“公子钰,本宫没有看错你。”
……
永宁宫。
午间的阳光透过层层叠的梨花树树叶,在树下的白玉石桌上洒下斑驳的碎影。
桌边,一白一墨两道身影相对而坐。
“四哥,今日这么有空过来探望我?”贺兰尧望着正对面的人,漫不经心道,“我以为你会在寝宫中大摆酒席,庆祝姓严的那家伙被革职,你的好兄弟老霍便可以揽权了。”
“说到这事,我倒是要谢谢惊羽。”贺兰平迎视着贺兰尧,轻挑眉头,“姓严的与老霍并列主司,作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严昊影任主司期间,玄轶司几乎被分裂成两半,如今倒好,又能慢慢地融合在一起了。”
“四哥当真只是为了帮老霍谢惊羽的?”贺兰尧眉眼间似有笑意,“不想替你自己也谢谢她?”
贺兰平听闻此话,面上似有不解,“十弟这话什么意思?”
“我说,你不该替自己谢谢她?”贺兰尧慢条斯理道,“姓严的被革职,贺兰陌又失了一大心腹,如今他被禁足,手已经伸不到玄轶司了,新上任的主司是谁,已经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你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拿下整个玄轶司,将严昊影昔日的手下都收服了,对你而言,想必不是难事。”
贺兰平唇角的笑意一敛,望着贺兰尧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愕然。
“你想要追求的是什么我早就知道,何必惊讶。”贺兰尧垂下眸子,径自倒了一杯茶,悠悠道,“世人都说太子睿智机敏,却不知真正沉藏不露的人是四哥你,依我看他就是一头可笑又自负的蠢驴,从始至终都不曾注意到真正的敌人,他再多疑谨慎又如何,终究逃不脱被你我玩弄在手心里的命运。”
贺兰平静默。
好片刻之后,他才开口,“贺兰陌不如我聪明,但我,不如你聪明。”
“没错。”贺兰尧点头,“不过好在我乐于助你一把,贺兰陌一直不曾发现你这个隐藏的对手,于是乎,我提醒他了,现在,贺兰陌想必知道你这个头号敌人了,要不了多久,他准备害你了,四哥,我先在这儿跟你提个醒。”
贺兰平:“……”
“阿尧。”就在二人说话间,苏惊羽走上前来了,到了贺兰尧身后,伸手搭上了他的肩,“你让我将三妹送我的那两株盆景搬来,是想作甚?”
“拿来送给太子皇兄。”贺兰尧轻描淡写道,“哦不对,是拿来送给四哥。”
苏惊羽听着这话,一时间听不明白贺兰尧的意思,“阿尧,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贺兰尧道:“叫月落乌啼将盆景搬来,我再告诉你。”
苏惊羽闻言,便招呼月落乌啼搬盆景。
“这是——榆树和五针松?”贺兰平神色似有疑惑,“十弟,你究竟什么意思?为何你说要送太子,又改口说要送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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