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卿一怔,局促道,“有无孩子于我来说并不要紧。”
李氏细瞧他的眉眼,见他比起上回来不但气色好了,眼角眉梢又透露出浅淡的风韵来,一时心头疑惑,紧着问,“莫不是已有了心上人了?”
苏瑶卿心头一跳,忙摇头,“我自来都在宅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遇得见女人,更谈不上心上人了!”
李氏也觉在理,只当他调养起来了,并不放心上。
又过两日,苏瑶卿日日只在李氏这边帮忙看顾,读书与他解闷,又与琴儿逗乐子,虽夜里总思念着连珏,过得却也算自在。
只是这日见天气晴好,秋高气爽,他自己便戴了幕篱,搀扶着李氏,跟了红蕊素兰,又叫了两个女侍跟在后头,往街上去了。
不曾想竟遇上了游街的,那男子叫锁在车上的木笼子里,蓬头后面,衣衫不整,散着发,失魂落魄的模样,街上围观的人砸鸡蛋的有,又有扔不要的菜叶子的,泼脏水的,看得苏瑶卿心惊不已。
听人群里有喊他“伤风败俗”,“□□内宅”的,不由转头去问李氏,李氏只叹息道,“头前儿闹得沸沸扬扬的,只你不在城里才没听得,这是张府家主后来娶的填房,年轻貌美,那家主已有四十,有个女儿正是二十的好年华,两人竟私下里看对了眼,有了苟且之事,叫人告发了……”
苏瑶卿面色一白,心里立时想到一点,抖着嗓音道,“那女人呢……死了么?”
他熟读律法何曾不知,若是与继父通奸,也属乱伦,按照律法该当问斩。
李氏怜悯道,“那不过是个庶女,那家主娶了数房,竟大多都是生的女儿,哪里缺这一个,她又深恨她污了张府的名声,又叫自己戴了绿帽子,也不去求情,只叫人抓走了,前两日刚问了斩。那庶女也是一片真心,只说是自己强着他,他自个儿是不愿的,倒给他留下一线生机。”
明晃晃的日头下,苏瑶卿只觉头脑昏沉,浑身冰冷。许是与世隔绝得久了,他竟将这些律法竟都抛在了脑后。
他抬头去瞧那可怜的男子,倒不怕自己也沦落至此,只是想到阿眠才觉出惊惧来。他如何能叫她冒着死罪的危险呢?
他宁肯抛却这番情意,也不要她往后落得那等凄惨下场!
作者有话要说: 双玉当然不会放手。
还是老话,如果是虐文,又得折腾个死去活来。说起来我原先构想过的剧情里还真有,就是郎主偷偷跑了——然后双玉去寻他,各种波折~
不过咱不折腾了,走温情线吧。
触发剧情——不得不提前往江南去了~
明天继续。
最近我都在努力更呢╰(*′︶`*)╯
☆、第一百七十章
郎主倒比原先定的时间还早了一日回府,连珏没得着消息尚且还在城里谈生意。
苏瑶卿回了玉痕馆直是心烦意乱,红蕊见他坐立不安,便陪着他到园子里散步,谁知路过小花园时恰听到园里打理花木的小厮们碎嘴。
“这都入夏了,怎得郎主大人还在玉痕馆的暖阁里住着?我瞧着离尘轩还更阴凉些,又有小溪自屋后流淌而过,最是消夏的好去处呢。”
“说来确实古怪,我有几回见着连主子陪郎主大人散心,怎么瞧着二人神情都不似父女,倒有点儿……像是……”
“像什么?你偏要吊人胃口么!”
郎主起初并不在意,还是红蕊先听着了忙要引着他绕道,苏瑶卿疑心,顿住脚步凝神一听,面色便白了几分。
“还能像什么,郎主大人美若天仙,连主子能不动心么?再说二人本也不过空有父女的名分罢了……”
“哎你这么一说这两人倒最是登对!我原也想过,离尘轩虽没有暖阁,冬日里通着地龙也暖得春天似的,往年也不见郎主大人往别处过冬……又偏是往连主子的院子里住,论理说庶父与嫡女最该避嫌……”
“可不是么,我还听玉痕馆厨房的小枣儿说了,连主子天天与郎主一道用饭,晚间还留在暖阁里直到二更天才出得房门,若只一两日还罢了,这可是天天如此!”
苏瑶卿嘴唇颤抖,眼神哀戚,红蕊看得心惊胆战,才要上手搀扶,他已转身,背影仓皇,匆匆往玉痕馆去了。
他神思昏聩,想起这半年来与阿眠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如同一场美梦,幸福得看不见周遭,不去想也不去管,哪里知道他们一举一动早已越了礼仪规矩,掩藏得再好也会露出蛛丝马迹。
他感觉胸口发堵,心跳得慌乱,再一想到白日所见,一想到那女子为不伦之情丧了命,心口便泛起一片痛楚。
阿眠……阿眠……他所思所想全是这一人。他这么爱她,可是这份爱却会叫她因此丧命么?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不肯叫她为此冒险。
原先是他爱得痴傻,连自己也迷失了,如今当头一棒,他既知后果,哪里还敢放纵自己的情意?
回了暖阁即刻吩咐着人收拾衣物摆件,重新装了两大箱子,床上那只兔子实在无法堂而皇之的带出去,只得忍痛割舍。素兰和红蕊瞧见他抚着兔耳朵红了眼,心里也着实不好受。
红蕊回来便与素兰说了,素兰很是伶俐,又联想白日所见,知道主子为何惊惧,如今这番举动也是情理之中。
早在三月时他便想劝主子搬回离尘轩了,可是见他们二人如胶似漆,要生生拆散他们倒实在不忍,便将话头吞进肚子里了。
照例叫了几个壮实的小厮来抬了箱子,一径往离尘轩去了。连珏傍晚回府,才入了玉痕馆瑞儿便来回话,“郎主大人今儿搬回离尘轩了。”
连珏凝眉不语,先往暖阁去看了一回,屋里没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床上那只长耳兔孤零零卧在那儿。她这几日总觉不安,如今果然应验了,冷声问瑞儿,“郎主今日回府可有什么异样?”
瑞儿想了想,“郎主面色发白,显得忧心忡忡的,似是有心事。”
连珏也不换衣裳,凝神看了几眼被落下的兔子玩偶,转身直往离尘轩去寻他。她不知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只是若他受了委屈,如今心里必定难过,她该陪在他身边,哪怕只握着他的手,叫他不要害怕。
离尘轩里也才布置妥当,院子里倒是每日洒扫,仍如原先那般干净整洁,屋子里的摆设瞧着陌生又熟悉,郎主坐着出神,下意识地攥着手,心里发凉,一丝丝恐惧缠绕着他,叫他总不得宽心。
连珏入了离尘轩,门上的小童忙往里通报,素兰出来相迎,入了厅堂便听见连主子问话,“将你们郎主在苏府做了什么,听了什么都说与我听。”
素兰事无巨细地一一说了,待讲到白日游街的事,连主子猝然攥紧了手,冷然半晌,只沉声吩咐,“这几日更要仔细了,郎主身子弱,过于忧虑也会伤身。如今我夜里看护不得,只得托付于你,若他稍有异样,不拘什么时辰你立刻来报我。”
素兰恭敬地领了命,“主子宽心,奴才定会不错眼地看着。”
苏瑶卿在屋内犹自心头不安,红蕊这时候掀了帘子进来,“主子,连主子来了。”
他一怔,还未回过神,那人打了珠帘进来,并不避讳,直接上前将他环抱住,他还坐在榻上,只是脸贴到了她怀里,一瞬鼻子发酸。
“阿眠……”他哽咽一声,猛地摇了摇头要挣脱开,“往后再不能……”不料叫她强势摁到了怀里,禁锢着一声声安抚他,“卿卿,好卿卿……别怕……别推开我……”
红蕊低着头退了出去,关上门之前只听见连主子轻声说,“我方才听素兰说了,别怕,我好好的。”
不知为何,连他这个粗神经的人都有些眼眶酸涩,不由自心底发出一声叹息。这一对,注定爱得坎坷。
苏瑶卿叫她困在怀里,声气哽咽,心头酸楚,“我不能害了你……你这傻子……为何不放手呢?”
连珏搂紧了他,神色坚定,声音柔柔撞击着他的耳膜,“你没有害我,我能得着你已是老天开眼。要叫我放手绝不可能,我两辈子才碰见一个苏瑶卿,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要爱你。”
苏瑶卿一瞬哭出声,攥紧了她的衣裳,眷恋地贴到她怀里。他一时恨这上苍捉弄他们,叫他们相爱又偏偏逾越了伦常,一时又感激命运,叫阿眠的魂魄从异世归来,成就了他这一生最美好的一段情。
连珏见他面容憔悴,知道他一整日都忧心着,必定乏累了,抱着人上了床,侧躺着将他搂到怀里,扯过锦缎薄被替他盖好,柔柔抚着他的后背,“我回来了,就在这儿呢……乖……什么都不用怕……万事有我……”
她原想着三月就要往江南迁府,只是明枫有孕,总要待坐稳了胎才好动身,本就筹划着再过十日便要动身往江南去了,哪里知道竟在这关口叫他碰见了这等事。
苏瑶卿依偎在她怀里,她温暖的手安抚了他,他眼睛便有些重,只是仍强撑着,捏着她的手不知是挽留还是要推开,嘴上忧虑道,“一会子天晚了,你不可久留……早早地回玉痕馆吧。”
连珏应了,吻着他的脸呢喃,“别怕,咱们很快要往江南去,到时换个身份,叫你再无忧惧,与我长相厮守,你说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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