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砚琪突然觉得有些冷,不由搓了搓胳膊,却仍是觉得从手到脚,冷的冰凉入骨,任凭火炉中的火苗窜得再旺,终是无济于事。
兮然见自己怎么劝也没有用,看了看那又一次凉下来的饭菜,开口:“既然少奶奶不饿,夜深了,便早些歇着吧。”
徐砚琪任由兮然将自己扶起,搀扶着去了榻上。
兮然轻柔地为她掩好了被褥,这才吹了灯,轻轻地走出室内,掩上房门。
夜色沉寂,寒风萧索。
未过子时,整个怀宁侯府便已暗了下来,除了在外巡逻的守卫,所有人都渐渐进入梦乡。独暗音阁里的一男一女,各自躺在榻上,仰面盯着屋内的黑暗,一颗心被疼痛装得满满地。
徐砚琪一个人趴在榻上哭了许久,哭到最后只觉得眼泪都要流干了,喉咙也一点点变得发干,发痛。
口干舌燥让她整个人一阵难受,因为怕兮然看到她如今的样子吓到,她便也不敢去惊动她,强撑着有些沉重的身子起身下了榻。
今夜的夜色浓重,屋子里一片漆黑,她凭着感觉摸索着来到案几前想要为自己倒杯水。然而,拿起空空的水壶后又只得叹息一声放下来。口中的干燥让她一阵想吐,却又因为腹中空空,什么也吐不出来。
这时,内室的房门被人推开,她潜意识地唤了一声:“兮然,去帮我倒杯水。”她的声音因为喉咙的干涸而变得有些嘶哑。
话音落下,对面却不曾有什么声响,她忍不住再次唤了一声:“兮然,是你吗?”
这时,她只觉得手上一阵温热,便有一杯水放在了自己手上。熟悉的呼吸声传入耳边,虽然细微,但她依然辨别的真切,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没有说话。
转首将手里的杯子放置在一边,也顾不得口中的干渴,面无表情的扭身向着床榻而去。
“阿琪!”朱斐疾呼一声从后面抱住她,“我知道你心里难受,都是我的错,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至少跟我说说话,你这样我的心好痛。”
徐砚琪用力去挣脱他的手,却又哪里有他那样的力气,拉扯了几下,见无济于事,她只得冷冷开口:“放开。”
她的声音清冷的不见温度,听得朱斐身子一僵,抱着她的手顿时便松散下来,心上的疼痛蔓延全身:“你当真……就那么恨我?”
徐砚琪没有理他,摸索着寻到火种燃起一支蜡烛,屋子里瞬间亮了许多。
昏暗的烛光下,他眼中的悔恨被她看在眼里,面上却是无动于衷,转身走至一张写字桌前俯身捏起一张写满了文字的宣纸递给他:“既然你今晚过来了,这是和离书,你签了吧。”
朱斐身子顿时踉跄了一下,却是并未伸手去接,一双眼眸竟渐渐布满水雾:“你要和离?为什么?”
徐砚琪伸出的手并未收回,绝美的面容依旧淡淡地不见感情:“曾经我以为是自己愧对了你,所以才想要尽自己所能去弥补。如今,既然我不欠你什么,就请你还我自由之身。只要你签了他,自今往后,你我之间便再无瓜葛,曾经的恩怨也一笔勾销。”
朱斐惊得面色早已惨白,突然上前抱住她:“阿琪,你当真要如此狠心吗?为什么不愿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好吗?”
似是因为过于害怕失去,他的怀抱有力的仿若要将她整个人嵌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窒息的痛引得徐砚琪一阵皱眉,可是她却并未想要去推开他。因为此刻她感到他的心在剧烈的跳动着,那种害怕失去的感觉她也曾真真切切的感受过。
记得当初被朱霆退婚时,她上门找他,傻傻的以为他会听自己的解释。那个时候,她也如现在的朱斐一般紧紧的抱着他,怦动的心跳揭露了她的恐慌和害怕。
那个时候,她好怕朱霆会毫不留情的推开自己,然后他们二人便再无机会了。
可最终,朱霆还是推开了她,甚至看都不再看她一眼,就那么决绝的离开。
那个时候,她心痛的快要疯掉。
那种近乎绝望的心痛,她并不希望朱斐再感受一次。可是,她的心却依然在怨恨着,如果他没有装傻,她的命运根本就不会这么悲惨。可现如今呢,她的人生根本就是一个笑话,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痛与恨的交加,一股从未有过的愤怒在胸中蔓延,她突然低头咬上了他的肩膀,隔着薄薄的衣袍用力的将牙齿嵌进他的肉里。一颗颗泪水自眼眶滑落,她的身子在隐隐颤抖着,理智也在一点点迷失。
肩膀上的疼痛引得朱斐身形一顿,却并未作何反应,只那么静静地抱着她,她颤抖着的身子让他整颗心都在滴血。伸手轻轻安抚着她的脊背,试图减轻她的痛苦。
口中渐渐蔓延一股腥咸,徐砚琪胃里一阵翻滚,意识也渐渐清醒过来。望着他被自己咬的渗出血来的肩膀,她惊得禁不住后退一步,从他怀中抽离。望着那渗出的血液将他肩上的衣袍染红,她大口的喘息着,之前心中那股浓烈的愤怒也一瞬间得到宣泄,消失了大半。
“阿琪。”他伸出手来想要拉她,她侧过身去躲开,声音平静了许多,“你先出去。”
朱斐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最终放弃了:“那你好好休息,我就在外面守着你,如果有什么事记得叫我。”
徐砚琪偏过头去,没有看他。
朱斐心中暗自叹息一声,转身一步步走出屋去。
.
翌日,兮然端了刚烧好的热水进来给徐砚琪洗漱时,徐砚琪已经自己穿了中衣静坐在梳妆镜前。
走过去瞧见她一脸的倦色,眼眸微微有些红肿,面色白皙的不带一丝红润,兮然一阵惊讶:“少奶奶脸色怎么这么差,难不成一夜未眠?”
徐砚琪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梳子梳弄着披散下来的墨发,并未回她,反而问道:“大少爷昨晚睡在哪儿?”
“应该是歇在书房了的,可是奴婢过去整理床铺的时候发现那床铺好似根本就没动过。也不知大少爷昨晚究竟有没有休息。”兮然如实回道,心中却在暗自思索着,看来这少奶奶还是关心着少爷呢。于是,下面准备了许久的话也便有了些底气:
“大少爷昨晚惹了少奶奶不快,今天一大早便跑出去了,说要寻了好东西哄少奶奶开心呢。也不知是有了什么主意,不如我们待会儿去瞧瞧?”
看到兮然状似询问的目光,徐砚琪不由想到昨晚上的事,她眸中担忧的神色一闪而过,却是没有言语。
兮然帮徐砚琪绾好发髻,又选了套湖绿色束领贴身夹袄,并品竹色锦缎广袖长裙给她换上。
“昨晚上听到了树枝被压断的声音,可是下雪了?”徐砚琪问道。
兮然点了点头:“是啊,又下了场大雪。侯爷和老夫人他们原打算这两日动身回清原县的,如今怕是又要耽搁些时日了。”
“出去看看吧。”徐砚琪说着率先向着屋外走去。
兮然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
推开房门走出来,地上白茫茫的一片,连只脚印都不曾留下,映衬得整个暗音阁更加明亮起来。
徐砚琪微微蹙眉,面露疑惑:“昨晚下那么大雪,今儿个怎不见有人来扫雪?”记得上一次大雪也是足足下了一夜,但她早上起来时早已被下人们扫出一条条道儿来,当时那白雪掺了地上的泥土,倒是没有眼前这毫无杂质的雪白惹人欣喜。
“是大少爷吩咐不让扫的,昨儿个下了一夜,今天天没亮大少爷便在外面守着不让任何人踩,说等少奶奶醒来看到一定会高兴。”兮然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观察着徐砚琪脸上的表情,见她平淡的双眸中终于有了波澜,心上顿时一喜,“少奶奶要不要下去走走?”
徐砚琪喜欢踩在雪地上走路,自上一次下过雪之后兮然便发现了。
然而徐砚琪却好似没有听到一般,依然静静地站在屋檐下,望着院子里白茫茫的一片发呆。
过了许久,她方才回过神来,缓缓抬起脚步向着那皑皑白雪中走去。
脚下短靴的底板踩在积雪上,“咯吱,咯吱”地响着,在这寂静的早晨格外清晰。
“如此大雪,倒不知后园子里的红梅如何了,我们去瞧瞧吧。”徐砚琪突然开了口。
兮然面色一惊,忙道:“该是好好的呢,雪天路滑,外面天气又冷,少奶奶还是少待上一会儿吧,不然该着凉了。”
徐砚琪扭头撇了兮然一眼,兮然有些心虚地躲开她的目光。徐砚琪将一切看在眼里,不动声色道:“无碍,不过就是过去看看,何况本就在暗音阁后面,走几步也便到了。”
徐砚琪说罢,提步便向暗音阁后面走去。兮然忙追了过去:“少奶奶若担心梅花,奴婢帮您跑一趟也就是了,少奶奶还是快些回屋去吧,您穿的单薄,莫要冻坏了自个儿。”
徐砚琪停下步子,清冷的双眸瞪了兮然一眼,兮然吓得顿时不敢再言,只默默跟在徐砚琪身后。
暗音阁的后面是一片小院子,空间并不是很大,只种了几棵红梅。红梅多见,但玉蝶状的红梅却是少见的。所以,自徐砚琪来到帝都,便对这暗音阁后面的几株玉蝶红梅格外爱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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