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知道,那麝香一物本就是有碍女子生育的东西,而那避子香中又混了旁的大寒之物,这也是为何夫人月月腹痛的缘故……苏旋只懂香道,与岐黄之术上只沾了皮毛罢了,夫人还是应当请一个大夫才是……”
钟意的眸光顿了一下,然后轻轻说出一个字,“好。”
“这铺子里的生意,最近还要请苏姑娘多费一些心思了。”钟意的唇角浅浅弯起的一点点弧度,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苏旋抬眼看向钟意的眸中带着些歉意:“夫人哪里话,这铺子里的事情本就是苏旋应该做的。”
如果她当初少了那些最初的顾忌与防备,早一些告诉钟意,或许她便能少受这一些罪了。
“那我便先回去了,铺子里的账这回便劳烦苏姑娘了。”钟意说着,便扶着小荑的手起了身,触上小荑的手掌冰冷,连汤婆子也暖不了。
苏旋起身相送,“夫人慢走。”
☆☆☆☆☆
从铺子的后门上车,一路缓缓驶动。
钟意的手拢在包了汤婆子的手拢中,又让手拢压在自己的小腹之上,靠在软垫里的身子有些无力。
“绿媛,老太君于我与将军的婚事,当初可是很不满意?”
“回少奶奶的话,婚事是皇上所赐,老太君能有什么不满意的,再者……”绿媛微微顿了一下,眸中的神色黯淡,“老太君与将军的事上本就从来都不曾上心,又怎会过多在意将军所娶的是何人呢。”
老太君从不上心宁祁的事情?
小腹中的抽疼难忍,钟意只觉说话都是费力,可仍是问道:“将军不是……老太君的嫡孙么?”
嫡子战死,嫡孙又常年南征北战甚少归京,便是有从小不养在身边这一层疏淡的关系,但怎么说都是嫡亲的长孙,就是心底未必有多亲近,可为长辈者的该有的关心总是不自觉便有的吧。
绿媛的眸中划过一道挣扎的神色,齿间不自觉咬住了唇瓣,又似是不知如何开口,“将军是老太君的嫡孙……名义上是的。”
“名义上?”钟意眸中的神色微惊,“难道是……”
“是的。”绿媛垂着眼睫,点了点头。
“当年的老襄平侯的嫡妻早亡,只留下大老爷一个嫡子。如今的老太君是老侯爷后来娶的续弦,府里只有二少爷才是老太君真正的嫡亲孙子。”
竟然是这样……
钟意的身子一软,彻底瘫进了软垫之中。
这样一切就都清楚了,她原本以为只有二房为了“可笑”的要守护襄平侯的爵位不被“掠夺”才会对她下手,千防万防,没有想到原来害她最厉害的是老太君。
云氏是害她,可她夹带了私心,她只想宁祁休掉她。
老太君害她,无声无息,兵不血刃地便永远消除了危险,宁祁没有子嗣,如何继承爵位?
可堂堂大将军没有子嗣如何说得过去?于是前些日子便又要给宁祁纳妾,可按朝廷如今的定例,庶子不得袭爵。
还真是两全其美,滴水不露。
“既然将军于老太君不亲,为何不早早分家出去?”
她还曾奇怪,府中众长辈为何看着宁祁都客气过头,甚至对她忌惮三分,而宁祁却不论与谁都不假以辞色的倨傲冷漠模样。她原只以为是因着如今的宁祁位高权重,而且府中长辈对着宁祁这个没相处过的嫡长孙尚不熟悉,所以才有的这般模样。
如今想想,以宁祁的性子,如何会在自己的亲祖母面前摆谱?宁祁的态度,分明就是连敷衍都懒得用力气的样子。
难怪宁祁在府中做事随性,也常与她说让她不必理会旁人的意思,不必去给老太君请安。
“将军从前极少回京,即便回京也从不在府中留宿,哪里想得到分家的事情。将军凯旋回京,圣上赐婚的时候,虽将军府尚未修缮,可将军当时也是打算另择别院成礼的,是老太君和府里的其他人主动前来劝说将军在襄平侯府成的礼,卖尽了力气为将军奔走布置。将军才同意在将军府修缮完成之前暂住的。”绿媛道。
钟意知道,自己如今住的那个院子正是宁祁生身父母在京中时住过的、成亲的地方,想必当初老太君来说服宁祁的理由了里头,这便是一条极好的理由吧,便是她,她也会忍不住同意的。
让宁祁在襄平侯府里成亲,既是大大长了脸面,又是能将一切看在眼皮子地下,这真真是一步好棋啊!
钟意的唇边划过冷笑,终于明白,为什么宁祁的父亲,还有宁祁,明明是京中的贵公子哥儿,不在御林军那样的地方混个闲差,而要往边关军营那种危险又艰苦的地方去了不肯回京了。
“让马车去京中最好的医馆。”钟意道。
☆☆☆☆☆
阴云蒙蒙,连续好了几日的天气在傍晚的时候微微黯了下来,覆上了连绵不绝的阴云,似是要下雨的模样,却始终没有落下雨来。
绿媛端着熬好的汤药端到钟意的身前,微微蹲下身来,轻声道:“少奶奶,药好了。”
钟意躺在贵妃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毛绒毯子,闻言睁开了假寐的双眼,看了一眼绿媛手中的药碗,让小荑扶着微微撑起了身子,伸出手来接过药碗,然后仰头一饮而尽,将药丸搁回绿媛手上的托盘。
小荑伸手递出早已备好的蜜饯糖果,道:“夫人,含一颗蜜饯压一压吧。”
钟意的脸色还是苍白的,没有出声,摆了摆手,躺回了榻上。
小荑未敢再多言,退回了一旁,绿媛心中暗叹一声,端着药碗出去。
“方才咱们回来的时候,云氏那一处的院子里在喧闹什么?我还看见了有背着药箱的大夫出来。”钟意问道。
小荑闻言,看了一眼钟意的脸色,面上的神色为难挣扎,“奴婢……不知。”
钟意没有抬眼去看小荑,只是淡淡道:“你方才不是问了院里的丫鬟了么,怎么会不知。”
叫钟意这样说破,小荑面上的神色更是复杂,紧紧皱了眉头攥紧了手心,方鼓起了勇气道:“回夫人的话,是二少奶奶诊出的喜脉,已是有了二个多月的身孕了。”
云氏怀孕了?
钟意叫毛毯盖住的手不由攥住了掌心下身上的衣衫,口中药汁苦涩的味道忽然变得浓烈清晰。
小荑语毕,站在一旁垂着头不敢去看钟意的脸色,正是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门口忽由远及近地传来了行礼的声音。
“将军。”
“见过将军。”
……
小荑抬头去看,就看到了宁祁大步跨进了屋门的身影。
小荑的心中终于松下了一口气来,转眸看了一眼钟意,却又不禁提起了心来。
钟意也是听见了声响,躺在榻上深深闭了闭眼。
“娘子。”宁祁进了门左右看了看,几步走到了钟意的榻边坐下,“娘子怎么了,可是身子哪里不舒服……”宁祁的声音微顿了下一,看着钟意面色苍白无力的模样飞快算了算日子,“又是小日子的时候到了么?娘子可是用过药了?”
自从上回之后,钟意每个月的小日子都是用不断的药才能稍微好一些,宁祁也问过大夫,知道这种女人的痛夸张的是一辈子都治不好的,每每看着钟意这样,他也只能是束手无策的份儿。
钟意看着宁祁双眉蹙起的模样,淡淡笑了笑,“方才才刚用完药。”说着,钟意微微侧过了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小荑。
小荑会意,行礼退了出去,带走了屋中所有服侍的丫鬟,到门外退开了丈许的距离等候。
☆、第54章 宁祁动怒
作者有话要说:
已是上灯时分,屋中的新点的烛火明亮,照应在钟意的身上,却是衬得她的脸色愈发没了血色。
宁祁把手探进钟意的毯子底下,寻到了钟意的手掌握住,掌心传来的温度湿热,是手心的虚汗与汤婆子传递的虚假暖意,可微微用力的深握之下,那纤细的手掌分明是冰凉一片,仿佛从骨子里凉出来的一般。
宁祁的两只手都伸了进去,将钟意的两只手掌牢牢包裹在自己的掌心下。
“怎么手还这样凉?你是不是很冷,让下人把炭盆子生起来吧。”
钟意忍俊不禁地笑了,道:“才是这样的时节,哪里有人家用炭盆子的,不知道只当是屋里出了一个病痨鬼呢。”
“胡说。”宁祁轻轻瞪了钟意一眼,“谁说生炭盆子还非要讲究时节的,我想什么时候用就什么时候用,旁人谁敢置喙?再者就要入冬了,咱们屋里早些开始用也无妨,你烧一屋子的银炭我都供得起。”
钟意淡淡笑着,反手握了握宁祁的手,“我不冷,真的,只是手是凉了罢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纵使炎炎夏日,一到这些日子我也是这样的。”
这个时候生炭盆子,岂非是让别人知晓了她的处境难捱?若是从前不知道缘由也就罢了,只是如今知晓了……她就是挣着这一口气,也不想让人看得舒心了去。
宁祁握着钟意的手搓了搓,“那让我抱抱你呗,我握着你的手都觉着身上想打颤儿了,我看你身上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你也别捧着那汤婆子了,就抱着我呗,可比汤婆子好多了。”说着,就想要俯下身来。
钟意忙抬手推了推,道:“我身上不干净,你可别来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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