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徽继续道:“皇上已经透露出要立大皇子的意思,以皇上的性子,不管朝臣反不反对,这大皇子是非要立的。我们这些追随皇上的老臣,孟绍已经向凤藻宫递交了投名状,他的长女已经稳稳是未来的太子妃。周轻会揣测圣意,从一开始就是倚向皇后的。朝中的一些老派重臣里面,也已经越来越多揣摩着圣意支持凤藻宫和大皇子。我虽然因为你的关系,至今未曾表态。但我也不可能与凤藻宫作对,我徐家也还有要顾及的前程。这样的情形之下,你再跟凤藻宫和西府作对下去,并无好处。
你所想所念的,不过是母仇而已。但便是皇后和西府都完了,你母亲也活不过来。你难道不该为现在你身边的人想想。金枝和承哥儿,你该多为他们想想……”
想到妻子和儿子,程观廉的心却还是柔软的。脸上的不甘之色渐渐淡去,多出的却是几分愧疚,几分对待妻儿的愧疚。
徐氏站在门口,一直听着他们的谈话,眉眼微垂,也不知道她站在了哪里多久,直到徐徽发现了她。
徐徽道:“金枝回来了,怎么一直站在门口。”
徐氏叹了一口气,跨脚从门外进来,唤了两声:“父亲,相公。”
徐徽则从榻上站了起来,整了整衣冠,然后道:“你们夫妻两好好说说话吧,我先回去了。家里人还等着我吃晚饭呢。”
徐氏却有些讶异,忙道:“爹爹,现在就回去了?不如多留一会,在这里用了晚膳再回去,你和相公也好多喝几杯。”
徐徽对女儿的态度十分温和,柔声笑道:“不了,你母亲昨天还抱怨我几天都见不着人呢,说怕是你弟弟现在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了。”
徐氏听着皱了皱眉头,现在徐夫人并不是她的生母,她与继母的关系泛泛。这几天徐徽又是常在永安侯府里劝解程观廉,徐夫人的话听起来自然是抱怨徐徽只惦记女儿不惦记小儿子。
徐氏也不想父亲为难,便对徐徽道:“那女儿送您出去。”说着又看向了程观廉,程观廉对她点了点头。
徐氏送了徐徽出了门口,上马车之前,徐徽拍了拍徐氏的手道:“这几天多陪陪观廉,多将承祖抱给观廉看一看。”
徐氏点了点头,表示:“女儿知道了,父亲放心吧。”
徐氏送完父亲回来的时候,程观廉仍还是靠坐在榻上,整个人都阴沉沉的,显得有几分生人勿进。
一旁的下人们大概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敢上前。
徐氏招了招手,让下人将小几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撤了下去,然后自己坐到了程观廉的旁边。
程观廉自然知道徐氏今天去做什么的,于是开口问道:“西府那边怎么说?”
徐氏道:“庄氏说,下个月就是赟哥儿的八岁生辰,邀我们过去西府。又说承哥儿与赟哥儿和蔚姐儿是兄姐弟,让带过去让他们兄姐弟好好见见。又问起,西府和东府之间的墙是不是该打通了,这才像是一家人。”
这就是表示,西府已经接下了他们的示好。
但庄氏的话,多少还是带着炫耀和挤兑的意思。看看,她的儿子已经八岁了,但她们的儿子才刚会走。他们东府永远都赶不上他们西府。
程观廉的脸上并不见一点高兴,反而更加阴沉起来。
徐氏叹了一口气,拿过程观廉的手放在手里握着,一边劝道:“相公,我知道你心里郁闷和不甘,妾身又何不是如此。但父亲说得对,现在形势比人强,我们不得不暂时低头。我知道相公心疼婆母和姐姐死得冤枉,可西府那边的俞姨娘和程观月不也是死了吗?你也算是报了仇了。妾身跟着相公怎么样都无所谓,可是我们总要为承祖想一想。我们一直和凤藻宫和西府对着干,以后大皇子登基,会放过承祖吗?就算不对付承祖,那承祖的前程也完了。”
程观廉闭着眼睛道:“这头一低下去,就永远抬不起头来了。真是可笑,俞姨娘害死了我母亲,最终我却要去辅佐她的外孙。”
徐氏看着程观廉有些心疼,但为了孩子,却也不得不妥协。她拉着程观廉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看着程观廉道:“相公,我又有了。”
程观廉听着吃惊,看向徐氏。
徐氏对他点了点头。
程观廉最终深深的叹息了一声,然后闭了闭眼睛,道:“罢了,命运如此。他日到了地下,我再去向母亲和姐姐赔罪。”
徐氏道:“母亲一定更希望相公活得好好的,而不是为了她报仇搭了性命,您说是不是。”
程观廉没有再说话,脸上像是忍受着一种痛苦。
徐氏没有再多说,这些事情都只能靠着相公自己想通。该做的他们都做了,给皇上献美,尝试让别的宫妃生下皇子,但是皇上却只对程观音一人另眼相待。
有时候徐氏也怀疑,这程观音是不是狐狸精变得,明明是一个下堂之妇,为什么就能将皇上迷得如此。
在一个天气极好的日子里。
永安侯府的东府和西府请了工匠,将曾经砌在东府和西府之间的墙打通,永安侯府重新变成了永安侯府,不再分成了东府和西府。
墙壁打通了之后,西府和东府还一起在永安侯府办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请了京□□角儿唱了三天三夜的大戏,宴席之上,庄氏潘氏和徐氏同时现身出席,一副妯娌融洽其乐融融的模样,而程观廉和程观庭程观唐三兄弟,也是脸上笑容满满的你喊一声“大哥”我喊一声“二弟三弟”,倒像是曾经的兄弟不和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让满京城的人都大吃了一惊。
永安侯府的东府和西府当初闹得有多不可开交,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几乎可以说恨不得你死我活了。
如今东府和西府破冰,成了京城新的茶余饭后的谈资,好是谈论了一段日子。这个消息不亚于广平侯府请立了庶长子为世子,自己却带着外室生的女儿搬出了侯府住到了庄子上,朱太夫人几次派人去请儿子回府都被拒之门外引起的轰动。
便是偶尔京中有不和的人家街头碰见时,本想上前干一架,想想永安侯府的东府和西府都能一笑泯恩仇,他们两家的这点小仇小怨也实在不足挂齿,然后以和为贵和气生财,两家人手拉着手一起喝酒去了。
永安侯府请客的那天,宫中观音也让人送了礼出来,程观廉程观庭程观唐三房人,是一模一样贵重的礼,由着身边的曼珠亲自送了出去。
曼珠回宫之后,观音将她叫道身边,问道:“怎么样,永安侯府的宴席办得还好吗?”
曼珠点了点头,道:“很好,宾客们都很客气,二爷三爷和大爷也十分和气。”
观音点了点头,不再问什么。
如今的观音怀孕已近七个月,行动有些不便。萧穆就坐在她的旁边,正拿了一把小刀在木头上削着什么。观音跟曼珠说话的时候,偶尔会抬一抬头起来,但却并不会插嘴。那张肖似萧琅的脸庞,会和萧琅一样的面无表情。唯有看向观音的时候,才会舍得笑一笑,展露柔软的笑意。
晚上萧琅来凤藻宫的时候,仿佛是心情极好,半躺在榻上的时候,将腿放在榻上的小几上,脸上却是一直笑眯眯的看着她。
她原本以为他会说起永安侯府东府和西府和好之事,可是并没有。就这样笑眯眯看着她,什么话都没说,但那张阴柔的脸和狡猾的眼睛,却好像能一眼将她看穿一样。
观音不喜欢这个样子的对视,背过身去,抱着萧穆,替他整理头发。
但是她越不自在,萧琅却好像越高兴一样,继续盯着她笑,意味深长。
直到他看到萧穆坐到了她的大腿上,她硕大的肚子顶在了萧穆的身上,他才有些不高兴的道:“让你儿子下去,别把我女儿挤坏了。”
萧穆抬眼看了萧琅一眼,脸上有些黯淡,但还是什么话也没有说,乖巧的从观音身上下来了,转身还好像安抚一样的轻轻摸了摸观音的肚子。
过了一会,萧琅好像是终于看她看累了,转了个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开口道:“你那位前夫给朕上了一道折子,想要请立他的那位庶长子为世子,你说朕是准了他好还是不准了他好?”
观音反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萧琅说的是朱桢卿。
现在的观音,已经越来越记不起自己曾经还与朱桢卿有过关系。渐渐的,这位她曾经的丈夫,在她心里变成了一个毫无关系的人,一个与其他普通臣子无二的人。要不是皇帝提起来,她几乎都想不起他来。
但萧琅却总是能清楚的记得,那一个男人是他现在女人的前夫,是曾经拥有过他的女人的男人,比他更早得到程观音的男人。
所以很多时候,萧琅总是看朱桢卿很不顺眼的,横看竖看总是不顺眼。
所以萧琅最近正在考虑,是不是应该找个由头,将他发配出京城去,来一个眼不见为净。但是他又偏偏想让他继续在京城呆着,想看到哪怕他在京城里杵着,这个女人依旧能对他毫无波澜。
观音道:“这是皇上的事情,皇上何必问我。”
萧琅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榻中铺着的锦垫,眉毛和眼角飞斜而起,像是漫不经心,又想是打着什么主意般,又道:“他家的那个小子以前让你受了不少委屈,你说我是不是不该让那小子当世子呢?不是说他那位死了的外室是你的表妹,可惜她生的是个女儿,要不然,朕倒是可以让她做世子。要不这样,朕开个先例,立个女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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