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昌侯夫人本想开口说话,只是看着观音的眼神,最终还是不敢说。
“不了,这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我怕去了陌生的地方,他会不习惯。”
观音又劝了程观月好一会,但程观月终是不肯答应离开,观音终是只能失望李家。
巩昌侯夫人送观音出来的时候,小心讨好的对她道:“茗哥儿的事,我真的也是十分的伤心。茗哥儿多乖巧懂事的一个孩子,我简直当成心肝一样的疼……都是青姨娘那个贱人不好,我已经将她关了起来,要打要杀,程小姐您一句话,我马上就将她处置了。”
观音转头眼神冰冷的看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直接离开了巩昌侯府。
等她走后,巩昌侯收回几乎要陪笑僵的脸,挥了一下帕子,只觉心里有一口郁气,怎么都吐不出来。
她叫来自己的麽麽,吩咐她道:“让厨房煮一碗汤药,给青姨娘灌下。看在她服侍祁哥儿一场的份上,让她走的时候好走一点。还有,告诉祁哥儿,让他以后每日到程氏跟前伺候,程氏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知道程氏原谅他为止。”
她说着,又喃喃道:“要是程氏能再生个孩子就好了,有了孩子,小程氏就不会想着报复曹家了。”接着想要程观月病怏怏的身体,又皱起了眉头,她得找个大夫早点将程观月治好才行。
观音回了广平侯府,进门后,曼珠跟她道:“小姐,您让我找人做的牌位已经做好了。”
观音点了点头。
朱桢卿在书房坐了整整一天之后,终于从书房走了出来,手里抱着那个他从京外带回来的匣子。
他进来院子的时候,观音正在拿帕子擦拭一个牌位。
听到他进来,她将将牌位举给他看,问道:“这牌位漂亮吗?用黄桃木制成的,我特意给我们的孩子做的。”
她摸着牌位上“朱毓朗”三个字,又缓缓道:“毓朗这个名字是你取的,毓是‘钟灵毓秀‘,表示聪明,朗是‘星眉郎目’,表示俊秀,你说希望这个孩子又聪明又俊秀。可惜,他没能到这个世界上来。”
朱桢卿看着她,几乎不敢看她手上的牌位。
观音则将它放到墙上的案几上,置上龛盒,点上香。
观音继续道:“当初怀上他的时候,我是真的很开心的。我早已发现了何姨娘的不对,只是太夫人护着她,而你听太夫人的话,所以我也对她无可奈何,我只能防着她。可是我没想到,我防住了所有,却没想到她通过你将致我小产的药粉带了过来。你每去看她一次,再来看我一次,我吸入你身上的附子粉,肚子里的孩子就虚弱一点,然后孩子终于没有了任何一点气息。是呢,我防谁,怎么会想到要防住跟自己最亲近的丈夫。”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没有眼泪,没有伤痛。
可是朱桢卿听着却觉得心如刀绞,万箭穿心,以及对自己深深的痛恨。
“如果说何姨娘是害死这个孩子的主谋,那你就是帮凶。”
这句话才像是最后穿心而过的毒剑,令他几欲倒地不起,令他再不敢去看牌位上的名字。
朱桢卿转过头,泪光晶莹,不敢面对牌位。
过了许久许久之后,他才走到观音身边,将匣子放到她的面前,道:“这是我替你找来的玉石籽料。”他顿了一下,接着道:“你喜欢玉石,我到了当地之后,找了很久很久,才收集了这么多的不同的玉石籽料,我满心欢喜,想着你看到它们会高兴的样子。”
他背过身去,又道:“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对你放手,除非我死。哪怕是皇上我也不怕。”
他说完之后,才转身缓缓出去。
观音喊住他:“朱桢卿。”
朱桢卿停下脚步。
观音道:“你有没有发现,你说爱我会对我好,但你从来都是只说不做,你对我的承诺,没有一样是做到的,你甚至纵容着伤害我的人。”
朱桢卿没有说话,他发现他竟然反驳不出来。
他的手握成拳,再次抬腿,慢慢的从屋里走了出去。
观音抬起头,看着案几上的牌位,依旧表情平静。
她发现当一个人狠起来的时候,是真的可以狠得没有底线的。
当她不想要朱桢卿这个人的时候,她就可以利用一个没有出世的孩子勾起他对她全部的愧疚,她用这些愧疚让他永远记住她,为的是以后需要他的时候能够利用他。
认真说起来,他这个人也不算大奸大恶之辈,只是因为年少失估,与寡母相依为命,所以长大后对母命言听计从,哪怕知道母亲行为不当,也不肯苛全责备而已。
☆、第 17 章
第17章
门外小厮一直在敲门,一句又一句的与他道:“侯爷,周大人在门口等着了。”
“侯爷,夫人让人来问你放妻书写好了没有?”
“侯爷,夫人说不管你写不写放妻书,她今日都走定了。”
“侯爷,太夫人说,让你把放妻书给夫人吧,侯府跟皇上争不起。”
…… ……
一句一句,仿佛像是魔咒一样,让他脑子发疼,让他心里刺痛。
他坐在榻上,手拿着酒壶,却只装看不见。
那日观音跟他说,他对她的承诺没有一件事做到的,他想了很久很久,想要找出几件事来反驳,最后他发现自己竟然一件都找不到。
他一直说爱她,原来他竟一直没有好好对过她,好好呵护过她。
母亲和她起龃龉,她只让她忍耐。他纵容着何姨娘伤害她,事后不对何姨娘进行处置。俞姨娘出事的时候,他明明提前得到了消息,他不仅不告诉她,他还故意以养胎的名义带她去了庄子,甚至让身边的人对她封锁了消息。
她知道后,对他生气对他失望,但是哀求他帮她救下俞姨娘,哪怕只是留下俞姨娘一条命也好,但他拒绝了她。观音说的没错,他那时确实觉得俞姨娘是罪有应得,既然做了错事就应该遭受相应的报应,所以他看着她左右奔走,看着她无力回天而绝望。
俞姨娘被程观廉杀死在冯氏墓前的时候,她跟着小产。他甚至还有些怪她,觉得她是为了俞姨娘的事才伤心过度小产的。
可最终她告诉他是何姨娘害了他们的孩子,而他却没有对何姨娘进行处置。
那日她质问他,她的姨娘做了错事要遭受惩罚,何姨娘做了错事为何就能轻轻放过,他答不出来,所以恼羞成怒。
一桩桩一件件,原来他做了这么多对不起她的事,难怪她对他心冷心寒。
他想起了他离府之前的那一日,或许从那时候开始,她就已经决定不要他了吧。
活该,真是活该。
朱桢卿哈哈大笑起来,两行眼泪滑过脸上,手上的酒壶落到地上。
是他不知道珍惜,是他将她逼得一步一步离开了她。明明他们曾经,也有过很美好的日子。
那年春日的桃花树下,她转身对他甜甜一笑,笑着将手中的桃枝扔到他身上,嗔笑道:“傻子,呆子。”那样倾城那样美好,美得让他移不开目光。
而他怎么就将这些美好丢掉了呢?
又哭又笑了许久许久之后,他才停住了笑声,从榻上站了起来,慢慢的走到书桌前,手脚发抖的展开纸,握着毛笔,一笔一笔的写下“放妻书”三个字。
等写完这三个字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全身颤抖,手也几乎握不住笔。他只能用另一只都定住这只手,才能将剩余的句子写下去。
“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好一个“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朱桢卿又悲哀而绝望的笑了起来。
朱桢卿拿着放妻书到达观音的院子的时候,观音正准备离开。
她已经决定若再等不到朱桢卿的放妻书,她就直接这样离开了。以萧琅什么都不在乎的性子,只怕也不会在乎她有没有和离。
然后她准备走时就看到了出现在门口的朱桢卿。
他在门口看着她,一直看着她,却不肯往前。
观音也看着他,并不催促。
直到过了许久许久之后,他才一步一步走进屋子,仿佛去赴一场地狱。
他将手上的放妻书递给她,闭了闭眼睛,声音嘶哑而带着低哑的哭腔,他道:“我放你走,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观音将放妻书接过来,道了一声:“谢谢。”
然后越过他,带着曼珠和优昙出去。
朱桢卿眨了眨眼睛,眼睛重新氤氲上水光。
他问:“如果没有俞姨娘和何姨娘的事,你会想要离开我吗?”
观音答:“不会。”
如果说俞姨娘的事让她失望,那么何姨娘的事则让她绝望。
他虽然让她有诸多的不满,愚孝,优柔寡断,但凑合着也能过下去的,世上有哪一段良缘没有一点问题的,睁只眼闭只眼一辈子也就那么过去了。可是他让她连闭上一只眼都过不下去了。
观音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出去了。
门口里站了由丫鬟麽麽扶着赶来的朱太夫人,她看她的眼神没有了愤怒也没有了怨恨,有的只有深深的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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