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辣鱼。”
“好。”
“麻婆豆腐。”
“好”
陆浅葱一脸满足的笑意:“别光顾着我,你呢,有什么想吃的?”
江之鲤似乎有些不满,又凑近了些,乌黑的眸子好像一汪深潭,让人情不自禁迷失自我。他俯下身,嘴唇轻轻擦过陆浅葱的耳廓,哑声笑道:“特别想吃……夫人你。”
“……”陆浅葱双颊绯红,头顶冒烟,目光游移说不出话来。
江之鲤心情大好,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他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一派孩子稚气,陆浅葱一时忘了生气,只是茫然的想:江郎已经很久,不曾这么开怀的笑过了……
而与此同时,一身黑衣的姜素衣亦是戴着纱笠下了楼。她轻飘飘的绕过人群,走到最边上的角落里,朝一个眼睛湿红的青年温声道:“走吧。”
眉目刚毅的青年吸了吸鼻子,轻叹一声站起身来,将一把用布条包裹的青铜巨剑负在背上,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般跟在姜素衣身后,时不时抽泣一声。
姜素衣脚步一顿,转身看他。
青年还沉浸在故事的悲伤中,没想到她会突然停下脚步,一时差点撞到她身上,尴尬道:“抱歉,前辈,我、我没反应、过来……”
他说话有些奇怪,好像是将一句话拆开,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似的。
却原来,是个结巴。
姜素衣浑不在意他的冒犯,双目只透过黑纱静静的凝望着他,忽然轻声问道:“你哭了?”
“啊?”青年愣了愣,方不好意思道:“听、故事,难受,那个,刀剑堂,刺、刺客,可怜,姜素衣,也、也可怜。”
他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十分艰难,姜素衣却没有任何不耐,依旧静静的听着。青年犹自叹道:“刺、刺客的剑,是青铜、重剑,跟我的,好像呢。”
“……”姜素衣没做声。
青年擦了擦眼泪,无意间看到了她手中的药瓶,便好奇道:“前辈,你手、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黑纱随风飘动,一双美目若隐若现。姜素衣盯着手中的药瓶许久,终究合拢五指,催动内力,药瓶瞬间在她指间化为齑粉。
“没什么。”她转身,一身黑衣萧瑟,轻声道:“走吧。”
人活得久未必是一件好事,他们一个疯,一个傻,正好。
转眼到了雨打梧桐的八月中,陆浅葱终于临产,在绵绵秋雨夜中诞下一个女婴,大概是孕期过于颠簸的缘故,女儿的身体十分不好,哭啼不止。
同月,朝中局势动荡,官家仙逝驾崩,传位给胞弟庆王。
庆王即位,开始暗中着手扫除异己,首当其冲的便是先帝最为器重的侄儿——赵徵。
受到永宁郡主从金陵寄来的飞鸽传书时,陆浅葱正在忙办女儿的弥月酒。她喂了奶,将猫儿般虚弱的女儿交到江之鲤手中,这才坐在窗前,仔细的裁开了谢画眉的亲笔书信。
陆浅葱展开信,只粗略的扫上一眼,便惊得站起身来。
江之鲤正在安抚哭闹不已的女婴,见陆浅葱反应如此之大,不由讶然道:“郡主说什么了?”
陆浅葱茫然的看着他,半响,平静道:“赵徵死了。”信上说是突发急病而死,但真实的原因,恐怕已成了宫中一段说不得的秘密了。
她将信笺投入一旁的火盆,沉吟良久,说:“还好,未曾连累定西王府和赵瑛。”
江之鲤小心翼翼的抱着女儿,嘴里轻轻哼着曲儿,待女儿不再哭闹,他这才递给陆浅葱一个安抚的眼神:“谢家一向中立,又军功显赫,新皇动不了他。”
陆浅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从江之鲤怀中接过女儿,温声道:“该喂奶了,我来罢。”
时间匆匆而逝,转眼又过了五年。
彼时江湖上出了一个名叫陆珩的少年侠士,行侠仗义,为人谦恭,在江湖上也是小有名气的。这日,陆珩与一群少年侠士结伴行至真定府一带,正巧碰见了金兵围攻一队汉人散兵,少年们俱是血气方刚,不由分说便拔剑加入了混战,协助汉军将士反击金贼。
有了这群江湖游侠的帮助,混战很快结束了,金兵落荒而逃。陆珩将佩剑爱惜的擦净,这才挥剑入鞘,对伙伴们道:“走吧。”
孰料,他还未转身,便见汉人军士中传来一个年轻男子不确定的声音:“……小渊?”
这声音很熟悉,又很陌生,像是从云端传来般飘渺不定。陆珩不知在梦中多少次期待这个声音的出现,可当它真实传来的那一刻,他却像生了锈的机器般驽钝,半响才回过神来。
陆珩倏地握紧了手中的佩剑,他猛地转过头,随即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
汉军的正中央簇拥着一个年轻的将军,将军虽然一身铁甲,但眉目温和,他抿唇一笑,唇畔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全文完)
☆、第75章 番外似是故人来
番一旧故)
“我养他。”黑狐望着襁褓中静谧沉睡的孩子,又平静的抬起眼来,直视着大蛇一字一句道:“我养他。”
闻言,大蛇脸上挂着阴凉的笑意,手中的铁扇一下一下的敲着实木椅的扶手,如同敲打在人的心脏上。接着,一阵浑厚的内力席卷而来,将黑狐的身体拍出一丈多远,躲在角落里的小旧林见师父被打得吐了血,顿时又心疼又恐惧,想要扑上前去扶他,却被沉鱼死死按在怀中。
大蛇依旧眯着眼,苍白羸弱的面容上挂着近乎怜悯的温柔笑意,更显得他整个人如鬼魅般恐怖。他收回手,轻声道:“乖徒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怀中紧紧护着的孩子终究是吓醒了,发出悲伤而又嘶哑的啼哭。黑狐嘴角的鲜血淌下,又顺着干净的下巴滴落在孩子哭红的脸颊上,黑狐笨拙的伸出手指,一点一点擦干净孩子脸上的血迹,又平静的重复了一遍:“我养他。”
大蛇嘴角的笑意隐去,他站起身,又是一掌拍去,黑狐不躲也不闪,任由那一掌拍在自己背上,身体踉跄一番,跪在地上,越来越多的血从他口鼻溢出,淅淅沥沥的淌下,将孩子身上的小棉衣染得透红。小旧林再也忍不住了,从角落里冲出来,颤声哭道:“别打师父,要杀就杀我吧!求你了,师尊!”
大蛇兀自扬着手,嘴角挂着一抹温柔而苍白的笑,眼神却越发阴狠起来。他笑着说:“哪儿来的小畜生,谁是你师尊?”
小旧林仰着头满脸是泪,明明怕大蛇怕得跟筛糠似的,浑身抖得厉害,却固执的挡在黑虎面前,似乎想要用自己稚嫩的小肩膀抗住大蛇残暴的怒意。
这么个小东西,大蛇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他。大蛇冷笑一声,无视旧林,只对一旁踉跄站起的黑狐道:“十三,为何不还手?你翅膀硬了,不是早就想杀了为师么。”
黑狐咽下喉中的鲜血,用平静而低哑的声音道:“弟子不敢。”
大蛇哗的抖开铁扇,狭长的眸中闪着阴冷而兴奋的光芒。如果有一日,你突然发现自己一直凌虐的徒弟其实有本事杀掉自己时,你会有什么感觉?——害怕,嫉妒,还是兴奋?
大蛇无疑是后者。他知道十三恨透了他,他杀了十三的师姐师弟,杀了十三一直珍藏于心的陆家人,十三表面驯服,实则夜以继日的磨好了獠牙,随时准备反扑报复……大蛇纵横江湖十余年,恶名无数,突然遇见了一个可以为之抗衡的对手,这如何叫他不兴奋?
这小子是一把蒙尘的剑,剑刃还未曾开锋,若现在死了,未免也太可惜了。大蛇默默收回了手,恶意的想:他会把十三培养成天下第一的剑客,等到他羽翼丰满之时,他再一寸一寸的折断他的翅骨,一点一点掐灭他的希望,让他堕落成生活在黑暗中的嗜血怪物,让他成为他曾经最厌恶的那一类人……亲手将最美最强的东西毁灭,那才是人生的极乐之事呢!
大蛇曲起手指敲在扶手上,然后爆发出一阵阴冷而癫狂的大笑,笑得毛骨悚然,谁也不知道他又在心里盘算着怎样恶毒的计划。
大蛇终究没有杀掉黑狐,那个襁褓中的孩子也顺利留在了黑狐堂。孩子虽小,却仿佛能感觉到亲人离世的悲伤似的,夜夜啼哭不已,高热不退,谁也哄不好他,最后连沉鱼落雁都放弃了,收拾东西搬到了清净的厢房去睡。
黑狐被大蛇打成重伤,卧床不起,照顾孩子的重任便落到了小旧林身上。那时的旧林也不过才七岁,每天熬夜照顾啼哭不已的孩子,哄他睡觉,天一亮便用自己稚嫩瘦削的肩膀背着孩子去药师堂,红着眼低声下气的求堂主给小师弟看病。
药师堂堂主是个矮胖的中年男子,面目和善,见这兄弟俩实在可怜,便偷偷送了些药,如此数次,小师弟的命总算捡回来了,只是夜里仍旧哭闹得厉害,旧林又要照顾重伤的师父,又要哄师弟吃饭睡觉,没过半个月,整个人便瘦了一圈,累到连站着都能睡着的地步。
黑狐虽表面不说什么,但终究心疼旧林,等到小孩子再哭的时候,他便撑着身子下了榻,一瘸一拐的走到摇篮前,将孩子抱在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