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孩子,说话总这般客气做什么!你爷娘没事儿就好,有时间多回去看看他们,瞧你在他们身边呆了个把月,气色都好很多了。”刘大娘爽朗一笑,拿了个大筛子站在门口筛米,又随口问道:“赵铁牛呢,可有好些时日不曾见他了。”
听到赵铁牛这个名字,陆浅葱愣了愣,方淡然道:“他伤好了,就走了。”
“嗨,也不曾回报你些许?毕竟是救了他的命,又照拂了他半个月呢。”
陆浅葱笑笑:“大娘,你知道我不为这个的。”
刘大娘歉意的笑笑,将筛出来的谷壳从米粒中挑拣出来,似乎想到什么,她端着筛子,拖着臃肿的身体朝陆浅葱走了两步,神神秘秘道:“小娘子年纪也大了,家里可曾给你定下亲事?若是没有,我家娘舅有一长房长孙,刚过二十,生得……”
这话题再继续下去就危险了,陆浅葱忙摆摆手,坦诚道:“有劳大娘费心了,只是浅葱心中已有意中人。”
大娘吓了一跳,不知道该怎么接她这话,打量陆浅葱半响,疑惑道:“怎么从未听你说过,你爷娘同意了么?”
陆浅葱胡乱的点点头:“我想,应该是同意的。”
大娘似乎想通了似的,猛地一拍大腿,哈哈笑道:“是了是了,怪不得你匆匆回家探亲,原来是同你爷娘商量亲事去了!”又问道:“小郎君是哪里人,何时办酒呀?”
陆浅葱也不拆穿,只顺着刘大娘的话点点头,微笑不语。
屋外阳光正好,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的拉着家常,却见街角缓缓走来了一位白衣侠士,正是丰神俊朗的江之鲤。陆浅葱朝他望去,顿时心咯噔一跳,视线所及的世界全都黯淡了下去,唯有他一人带着鲜亮的色彩,满面笑容的朝她走来。
刘大娘也看到了江之鲤,因有数面之缘,大娘也就拿他当自己人了,端着米筛朝回家时顺便跟他打了声招呼:“哟,这位侠士许久不曾见到了,来找陆小娘子买酒啊?刚才小娘子还跟我说定了亲事,也不知是谁家的福分,能娶到她这样干练聪明的姑娘,侠士和小娘子关系好,你知道么?”
江之鲤怀中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嘴角翘起,弯成一个明朗的弧度。他与刘大娘错身而过,直直的走向陆浅葱,笑道:“知道。因为她要嫁的,就是我。”
哐当一声,刘大娘的米筛掉落在地,微黄的米粒铺洒开来,惹得周围的芦花鸡一路咯咯哒的奔跑过来,拼命地啄着地上的大米。眼瞅着被鸡群包围了,大娘这才反应过来,张开双手拼命赶跑这群贪吃的母鸡,嘴里还发出怪异的恐吓声。
陆浅葱连头也不敢抬,忙拉着江之鲤进了门。
身后,刘大娘热情不减,大声喊道:“小娘子,你的喜事在哪边儿办呀!可要提前告诉大娘,大娘好给你们备礼!”
陆浅葱脸颊绯红,没想到刘大娘这么藏不住事儿,竟将她的胡言乱语全抖在了江之鲤面前。她不由有些泄气,明明自己是那么小心谨慎的一个人,怎么总在江之鲤面前丢脸做傻事呢……
江之鲤见她背对着自己,一个人在躲在柜台后忙忙碌碌,只觉得她窘迫的样子尤其可爱,不由笑道:“阿浅,你出来,我有东西给你。”
过了许久,柜台后才慢吞吞的冒出她的脑袋来,青花布绾成的发髻下,是一张微红而清丽的脸,好像冬日落在白雪上的一抹梅红,分外娇艳。她手里握着舀水的木勺,疑惑的看着他,无声的询问。
江之鲤向前一步,将怀中的布包放在柜台上,只见布包里有什么东西蠕动了一番,接着,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顶开了布片,露出一双圆溜溜的,乌黑的眼睛来。
“汪汪!”通体乌黑,四爪雪白的小狗奶声奶气的叫着,拼命将自己的脑袋往陆浅葱怀里拱。
陆浅葱感觉到会心一击,忙将手中的木勺丢了,抱起小奶狗惊喜道:“你从哪儿弄来的?”
“下山时捡的。”见到她这么欢喜,江之鲤也很开心,勾起嘴角笑得眉眼弯弯:“里头还有。”
说着,他将布包彻底打开,几只鹅黄的小脑袋叽叽喳喳的冒了出来,包里竟还有七八只刚破壳的小鸡崽儿。
这是百宝箱么?陆浅葱任由小奶狗在她怀里拱来拱去,瞪大眼道:“这也是捡的?”
“这可没得捡,集市上买的。”江之鲤低笑一声,抬手摸了摸小狼狗的脑袋。他一身武袍,袖口用黑布绳扎得很紧,更显修长干练。
鸡崽儿满柜台乱跑,这些小生灵是最能治愈人的,陆浅葱心情大好,难得跟江之鲤开了句玩笑话:“不错,江郎还有钱买鸡崽儿了。”
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初见的时候,那时的江之鲤,可谓是穷困潦倒到见钱就两眼发光的地步,可以说,是银子将他两的命运生生的扭结在了一起。啊,世界是多么奇妙!
江之鲤也笑了,深不见底的眸中仿佛盛满了暮春的暖阳,白天的他总是这般爽朗阳光,不同于夜晚的狷狂强势,但他的每一面,都无疑让陆浅葱忍不住心慌意乱。
赵徵也曾送过她关在笼中的金丝雀,笼子精致,鸟儿的歌声很美,但全都不如面前这些粗鄙的小生命更让她动心。
她赶紧在后院找来一个不用的箩筐,在里头铺满碎布和稻草,将几只叽叽喳喳的鸡崽儿放了进去,用小瓷碟给它们倒了米和水,等安顿完小鸡再回来一看,江之鲤已经给小狼狗在柴房里铺好了窝儿,他正蹲在地上,随手拿了个吃剩的馒头喂它。
陆浅葱走过去,摸了摸小狗的脑袋,问道:“怎么突然想到要送我这个。”
“送只狗,当儿子养。”江之鲤笑吟吟道:“有了共同牵挂的人和物,你就不会舍得离开我了。”
他眼含笑意,但却说得很认真,陆浅葱被他逗笑了,说:“你这话不对,不管怎样,我都是舍不得离开故渊他们的,难道人的面子还不如一只狗大?”
江之鲤叹了一声,微微侧过脸来看她:“是我的面子不如故渊大。”
两人视线交缠,呼吸相触,面容相距咫尺。江之鲤有些情动,忍不住微微凑过脸来,似乎想要吻她。
关键时刻,小奶狗汪的一声,突然跟发疯似的往陆浅葱怀里蹿,大概把他两的亲近当成某种好玩的游戏了,闹腾着要参与进来似的。
好事再一次被打断,江之鲤的眸色瞬间沉了下来,一把提起小狼狗的后颈肉,转身就往门外走。
陆浅葱从旖旎中回过神来,忙追上去道:“你带它去哪儿?”
江之鲤漠然道:“找个锅,炖了。”
陆浅葱把吓得瑟瑟发抖的小狼狗抢回自己怀里,淡然一笑:“江郎,虎毒不食子。”
她显然是在打趣江之鲤那句要将小狗‘当儿子养’的话,江之鲤却抱臂,瞪着陆浅葱怀里那只呜呜乱叫的狗崽子,冷笑道:“这种不顾爹娘幸福的‘儿子’,养来何用。”
狗崽子呜呜一声,委屈的缩进陆浅葱的臂弯中。
陆浅葱笑了一声,将小狼狗放在地上,任由它满屋子乱跑。她洗净了手,淘米下锅,顺便问道:“故渊他们呢,为何不跟你一起过来。”
“在买菜。”江之鲤朝门口抬了抬下巴,道:“瞧,这不来了。”
陆浅葱从厨房中伸出一颗脑袋来,果然见门口一大一小两个少年笑闹着,提着鱼肉果蔬你追我赶的进了门。
故渊将手中的菜篮子往桌上一放,迫不及待的满屋子找了一圈,问道:“师父,狗儿呢?”
江之鲤将鱼肉提到厨房料理,故渊和旧林从狗窝里把小狼狗拖出来,一番□□,惹得小狗呜呜乱叫。
陆浅葱看了看和小狗嬉闹的少年,又看了看厨房中挥刀剁肉馅儿的江之鲤,心中的暖意更浓,她想:和他们成为真正的一家人,或许真的不错。
可现在和江之鲤成婚,会否太快了些?从他们真正相识开始算起,才过了不到一年……
啊,原来还不满一年啊,为何她竟有种相识已久,经历沧海桑田的错觉?
正胡思乱想着,便听见厨房中传来江之鲤的呼唤:“阿浅,过来。”
陆浅葱以为江之鲤有急事,跑到厨房一看,只见江之鲤站在灶台边,一手拿着刀,一手拿着一条蓝布花围裙,望着陆浅葱笑道:“来帮我系上。”
陆浅葱点了点头,从他手里接过围裙抖开,江之鲤顺从的转过身去,张开双臂背对着她。
陆浅葱半弯着腰,从前往后将围裙围在他的腰间,手指不经意间碰到他劲瘦的腰肢,勾起一丝微微的战栗。她十指轻挑,平时灵活的手指此时却不听使唤似的,半响才将绳子成功系成一个活结。她松了一口气,站起身道:“好了。”
江之鲤却反手握住她的指尖,回眸笑道:“你说我们如此这般,像不像老夫老妻。”
陆浅葱不经意的将视线调开,装作“我什么都听不懂”的样子。
仿佛心中已有了笃定的答案,江之鲤也不逼她表态,只是微笑着松开她的手,今天做五香酱鸡、龙舟鳜鱼和珍珠肉丸汤,素菜是糖醋荷藕、清汤白菜,还有想吃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