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
对于主子的对错,刘姑姑向来不予评判,如今太后如此一问,她只微咂了咂嘴,见太后气息急促,她跪着上前,伸手一下下的替她顺着气。
半晌儿,见太后气息犹然不稳,刘姑姑心下一急,便端了桌上早前剩下的药来。
“太后吃药吧,吃了药会多少好过些。”
“把这个拿走,哀家不喝!”
猛一挥手,想将药碗拂落,却是扑了个空,太后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能自拔:“如若时光可以倒流,哀家定不会再做那样的错事了……”
从来,她都不曾觉得,自己做错过什么。
但时至今日,她终于承认,当年对司徒家的事情,她做错了……
那到底是她儿子的心爱之人,她不该如此。
可身在宫廷,她又哪里能顾得了许多?!
“太后莫要多想,如此太过伤神,还是合上眼,多歇息一会儿吧!”轻轻一叹,把汤药置于桌上,刘姑姑低下头来轻拍太后的肩膀,想要让她入睡。
“哀家不睡!”
气息终于稍稍维稳,太后微微喘息的摇了摇头:“哀家害怕!”
她怕!
万一她睡下了,便再也醒不过来了。
而她,还没有见到儿子的最后一面,还不能死……
“太后……”
面露凄容,刘姑姑刚想再劝,却见太后看向门口的双眸,倏然紧眯起来。
因得悉长公主遇害一事,她便日日哭泣,原本就已然有些昏花的双眼,如今视物之时早已模糊不堪。
是以,此刻,她只见房门处那一抹光亮中,隐隐约约有人影走来,一时间却看不清来人是谁。
“谁来了?是煦儿么?”
紧紧抓住刘姑姑的手,太后的脸上,激动之情跃然其上。
第324章 废后难宠245
看着自外面款款而入的司徒珍惜,刘姑姑只觉背脊微凉,被太后抓着的手微微泛着疼意,她轻颤了颤了唇,却半晌儿都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她能做的,便只有压低了头,对司徒珍惜俯身伏地,
“煦儿!煦儿!”
半天不见刘姑姑应声,太后松开刘姑姑的手,神情激动的伸出双臂在半空漫无目的的挥舞着:“我的儿啊,母后总算等到你了……你让母后等的好苦啊……”
看着眼前的太后,司徒珍惜心中可谓是五味杂陈!
方才,她已从外面侍候的丫头那里得知,太后如今已是油尽灯枯之时。
时隔六年,如今再见。
她不得不承认,今时的太后,虽还活着,却已然失去了原来的霸气与傲然!
病弱,残容,颓然不堪!
如今的她,只是一个生命垂哀的老妇。
这样的她,很可怜!
但,人们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就是这个可怜的老妇,
却要了她全家人的性命!
“太后……是我!”
神情淡泊的吐出这四个字,司徒珍惜几步上前。
见状,刘姑姑恭身后退。
身子一颤,所有的动作都停滞于前,太后虽怔怔的望着她,双眼之中却毫无焦距。
半晌儿,她气息孱弱的哆嗦着唇问道:“你是……暄儿?!”
司徒珍惜曾在她身边随侍五年,她的声音,她自然耳熟的紧。
“来的是我,却不是皇上,让太后失望了!”静静的于太后榻前盈盈而立。凝睇着眼前虚弱不堪的太后,司徒珍惜忽然间发现,原来善恶到头终有报这句话,是真的……
而今的太后,便是这句话真实的写照。
“你来做什么?是想要看看哀家过的如何的不如意,以彰显你的胜利么?”双手,无力滑落身侧,太后苦笑着,想要看清司徒珍惜的面容,眼前却总是模糊一片!
在这一刻,她的心里有愤怒,有不甘,却也有深深的无奈和苦涩!
“太后觉得,我赢了么?”淡淡一笑,司徒珍惜于太后床榻落座。
垂首,执起太后的手,她睇了刘姑姑一眼。
后者见状,微怔了下。
微微挑眉,司徒珍惜哂笑道:“太后都这样了,你害怕我会对她如何么?”
心下一凛,刘姑姑恭了恭身:“娘娘稍候!”
自边上的抽屉里取了修剪,她将之递与司徒珍惜,由她为太后修剪指甲!
握着修剪,司徒珍惜心下微凉!
以前,在初霞宫的时候,她经常为太后修剪指甲,今日这一次,该是最后一次了。
“你当然赢了!”意识到司徒珍惜要做什么,太后陡然抽手。“嫒儿死了,煦儿离哀家而去,如今哀家落得今日这般天地……你司徒家的仇终是报了!”
“或许吧!”
伸手,再次拉过太后的手,她将修剪置于她的指尖:“太后的心只为自己的女儿心疼,在别时却是硬如坚石,也许在太后看来,忍痛撇下自己的幼子,六年不见自己的心爱之人,这些……并算不得什么吧!”
但于她这个不尽职的母亲来说,于赫连洛,却有着久久都无法抹去的愧疚。
在整件事情之中,不仅仅太后是输家!
一再妥协的她,又何曾赢过?!
稍稍用力,仍想将手抽回,却总是拗不过司徒珍惜的力气,太后眉头皱的极深,只讪讪一笑,冷冷出声道:“不管过去如何,如今煦儿去找你,你一家大可团圆!”
“太后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么?”
嘎巴一声,剪去太后长长的指甲,司徒珍惜悠悠抬眸,语气轻婉的出声问道。
因她的话,太后身子微微一僵!
“如若没有我,阿煦便一生都得不到幸福,如若没有我,洛儿便永远都不会享受父母双全的快乐……”司徒珍惜苦笑了下,再次说道:“想念,却不得而见的滋味,太后该比暄儿更加明白,难道太后想要自己的儿孙与你一般,终身都得不到幸福么?”
“你说的没错,哀家的儿孙,确实需要你……”暗暗咬牙,却又再不似从前那般有力,太后凄然一笑:“可哀家却杀了你全家!”
又为太后剪了一个指甲,司徒珍惜抿唇一笑,缓和说道:“所以……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闻言,太后心下一疼,被她握着的手,亦轻轻一抖!
只轻抖之中,修剪锋利的尖头,划过司徒珍惜白皙纤细的手指。
“娘娘!”
惊呼一声,刘姑姑连忙取了丝帕。
“没碍的!”
盈盈一笑,媚眼如丝,司徒珍惜低头看着太后:“还有几个而已,太后莫要乱动,伤着自己……就不好了!”
胸臆间,似是堵了一块巨石,太后的气息,再次沉重起来:“煦儿呢?可是你不让他看看哀家?”
在她看来,司徒珍惜既说,永远都不会原谅她,那么……她苦熬多日,纵然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只怕也见不到自己的儿子了……
念及此,太后只觉心下剧痛,呼吸急剧加速!
“煦儿……”
双眼中,尽皆赫连煦的笑靥,太后气若游丝的轻唤一声,十分颓然的闭了闭眼。
她悔啊!
悔自己当初只重权柄,忽略了自己心爱,也深爱着自己的人。
悔为了权利,迫害亲生儿子的姻缘,以至于害人害己,累的女儿惨死!
今日的一切,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母子天伦岂是我所阻隔的?”
看着太后越发苍白虚弱的脸色,司徒珍惜清幽一叹,继续为她修剪指甲。
“娘娘……太后娘娘只怕不行了……”
眼中掠出一缕泪光,刘姑姑爬跪上前,忧心忡忡的看着太后。
太后的手,尚且握在司徒珍惜手里,从她手指卸去的力度,她自然知道,如今的太后,已然是轻弩之末。面色如常的继续为太后修着手指,她对刘姑姑吩咐道:“皇上带着太子和二皇子,如今正在寺中,你且去请了来。”
似是听到了她的话,太后的手,微微蜷缩了下。
“奴婢这就去!”
刘姑姑见状,连忙应声退下。
待刘姑姑一走,司徒珍惜看向太后,“你的儿孙,再过不了多久,便都到了,若你心心念念的都是他们,便再多留片刻吧!”
眼角处,泪光灼燃。
浑浊的泪水,化作泪珠簌簌滚落,太后艰难抬眸。
虽然,她看不清司徒珍惜的面容,但其涣散不已的双眸之中,却满是惊讶与不解:“你不是恨哀家么?何以又让哀家见她们?”
“我的确恨你,但却深爱着你的儿子……”为太后将指甲修完,司徒珍惜微微抬眸,长长的叹了口气:“若我不让他与你相见,他大约也是不会见的,不过……若我果真如此行事,又与太后你的所作所为有何差别?!”
“有夫有子……你比哀家强!”
唇角处,浮上一抹苦涩难堪的笑弧,太后心中思绪翻腾,无比艰涩的缓缓闭上双眼。
佛堂外,窸窸窣窣有脚步声传来,知赫连煦带着她们的儿子到了,司徒珍惜深深的,凝睇太后苍老衰败的面容一眼,而后从容起身,行至床前,背身向外。
“母后!”
面色冷峻异常,赫连煦甫一进入佛堂,便噗通一声,跪落太后榻前。
月余前,他离开安国寺时,太后还一切都好。
想不到区区数日,她病入膏肓不说,竟已到了弥留之际!
瘦如枯槁的手缓缓抬起,太后喘息着轻抚赫连煦的头髻:“煦儿……母后总算能看你最后一眼了。”
话,虽是如此说着。
但她不管再如何睁眼,却终是再也看不清儿子俊美分明的五官。
“母后……儿子来晚了!”
虎目含泪,鼻息酸楚,赫连煦伏首太后床前,面色忧伤不已:“儿子来接您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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