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琵琶声起,弦弦掩抑,绵绵相接。
霎那间,天地之间万簌俱静。
同是一惊,赫连煦和那无名男子双双回首望来。
抬眸之间,端木暄唇角上扬,莞尔轻笑。
眸华闪烁,再垂首,她白皙的指尖熟稔而又精准的在琴弦上跳跃舞动!
湖中央,虽相距甚远,但只是一眼,却见赫连煦瞳孔微缩,面色幽冷。
初时,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但仔细辨认之后,他方确认此时怀抱白玉琵琶稳坐湖边之人,正是他的新晋王妃——端木暄!
他没想到,此刻她竟会在此出现,更想不到她竟敢在这个时候出头。
“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轻嗤一声,赫连煦稳稳坐回古琴前。
抬手间,琴弦拨动。
就在此时,对面箫声再起,悠扬缠绵。
“靠上去!”
随着姬无忧的吩咐,花船缓缓驶离湖岸,向着湖面上的两艘花船靠拢。
楚南名曲《莫怀殇》!
音律绵长,悠扬凄婉,曲境中散着浓浓的不舍与眷恋。
这是端木暄熟识音律以来学会的第一曲……只因此曲出自安阳,但唯世人所不知的是,此曲的谱曲之人,恰是五年前重伤初愈的赫连煦。
恐怕,当年在谱曲之时,他从未想过此曲有朝一日会成为大楚名曲,且短短数年,便已名闻四海!
遥想彼时,他伤愈离去,送她此曲,以寄相思。
那时,他说,莫怀殇,待她长成,可来寻他!
闻言,她梨涡浅显,笑中带甜……
直到此时,她尚清楚记得当年离别时的情景。
可……恍然间几载已过,如今物是人非,她孤零飘摇,寻了他五年,而他,不管在过去五年里还是现在,都在恋着别的女子。
她,算什么?
思绪如潮水般涌入脑海,想起他摔碎玉佩的那一幕,端木暄心弦微颤。
眸华若水,低眉轻敛间,她遥望不远处正专心抚琴的华服男子,指下音节不停跳跃回转,不复从前轻拢慢捻。
乐声此起彼伏,对立处一琴一箫交相呼应,自是技艺超群。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口齿轻喃,端木暄弹拨琴弦的力道陡然提升,琴声铮铮,再扬首,恰遇赫连煦远远望来。见他眸色冷峻,她淡淡一笑,从容以对,手下捻拨琴弦的动作不曾有过半分停歇。
手下五弦,过去她不知弹了多少回,无论多么繁复的折点,她都可轻松驾驭。
此刻,她心弦合一。
太明湖上,明净光洁,景致优美。
莫怀殇曲,曲音绕梁,凄美如歌,沁的湖边一众观者难以自拔。
不得不说,端木暄的琴艺,是让人惊叹的。
《莫怀殇》的意境在她的手下被展现的淋漓尽致!
渐渐的,悠扬温雅的箫声歇了。
又过了片刻,赫连煦咄咄逼人的琴声也渐渐停了。
直到此时,已然紧绷到极致的端木暄才微微放缓指尖幅度,心绪渐渐平复,轻拢慢捻须臾后,一切归于沉寂。
四野,鸦雀无声!
眸华敛起,将手里的白玉琵琶递给姬无忧,端木暄轻盈起身。
只一瞬间,掌声响起,此起彼伏!
今日技赏会魁,她如是!
花船相交,四人而立,微风轻拂中,端木暄绛紫色的轻纱裙衫随风飘扬。
一曲《莫怀殇》,仿佛让她回到了过去。
曾经的一切,是那么美好……
五年了,她从希冀着与他相见,到如今一心只求平淡过活,其中心境蹉跎的苦涩,唯她一人尽尝。
她知道,自己或许只是他生命中的一抹流云。
但,他不是志在皇权么?
那么,此刻便不该是这副为情所困的样子。
是以,她要让他输。
即使这样做换来的结果是他此刻与自己冷眸相对!
“姑娘琴艺精湛,在下甘拜下风!”
将手中玉箫收起,带着面具的无名男子轻轻拱手,十分雍容的对端木暄淡淡一笑。
眸光自赫连煦身上别开,望向眼前的陌生男子,轻笑着,端木暄恭谨的对其微微福身。“是公子承让了!”
他的容貌,隐于面具之下,虽看不真切,但端木暄直觉那该是一张如赫连煦般颠倒众生的面容。
眸华轻抬,越过端木暄低垂的头髻,男子的目光与姬无忧相接,颔首示意,他叹道:“兄台好福气!”
他和她,身着同色衣衫,此刻又立于一处,想当然而,他将二人视作一对璧人。
第51章 故意装哭5
知其误会了,却并未出言解释,只温润一笑,点头示意,姬无忧凝向端木暄,眼波如水一般。
直望入男子双眸之中,端木暄问道:“公子不是京城人士?”此人绝非平庸之辈,可从姬无忧和赫连煦的反应来看,他们并不相识。
“今日只是路过……今日在下尚有要事在身,后会有期!”
轻笑一声,并未做太多攀谈,男子又对赫连煦点了点头,转身带着两名随从没入身后的船舱里。
花船驶离湖面,并未着岸,一路顺着江口驶去。
迷黄光波下船影渐消,直到不复再见,端木暄这才转身面向赫连煦。
“谁准你出府的?”
冷冷瞥视着她,沉寂许久之后,赫连煦甫一开口,便火药味甚浓。
今日纳兰煙儿大婚,他本就心情不爽,此刻又在技赏上输给了端木暄,也难怪他会有火气。
“王爷没说过不准暄儿出府!”
微扬起头,直视于他,端木暄目光平静。
紧握成拳的手上青筋崩现,赫连煦冷冷吐息:“你若真的聪明,便不该在今日找本王晦气!”
自方才开始,他看她的眼神,一直都是冷的,这会儿听他这么说,端木暄丝毫不觉意外。
不过对他阴晴不定的脾性早已习以为常,即便他这么说了,她仍旧不怕死的顶道:“暄儿从未说过自己聪明!”相反,每次夸她聪明的,是他!
“端木暄!”
果然,听她此言,他眸色愈发的冷了。
淡淡抬头,静看着他,端木暄脸上神情如昔,丝毫不见畏色。
“不就是输了技赏会赛的会魁,阿煦何必这么小气!”俊秀的眉头微皱,感觉气氛有变,姬无忧适时开口道。
“你从非多事之人,今次却事多的离谱。你可是忘了,她是我的女人,即便是央你带着出门,也该先撇清了关系!”视线自姬无忧和端木暄同色的衣衫上扫过,徐徐说出这句话,他衣袖一拂,折返船舱中。
“他生气了!”
目送赫连煦乘坐的花船驶离,端木暄唇畔含笑,轻撇的弧度透着几分倔强!
“你夺了本属于他的会魁,他不气才怪!只是……”轻轻叹息,取出一方巾帕,姬无忧十分轻柔的将之覆在端木暄鲜血淋漓的手上:“你这样做,值得么?”
姬无忧在取琵琶时,本是拿了义甲的,可她并没有用。
如今她以一曲《莫怀殇》技惊四座,在音准的处理上,更是精准无误。如此为之,到最后她确实赢了,却也因用力过猛,伤了自己纤弱的手指。
认识端木暄已不是一时半日,对于她的心思,姬无忧多少了解一些。
无疑,她这样做,是为了激怒赫连煦,结果也确实如她所想。
只是……付出血的代价,只为激怒他,这样值得么?!
“值不值得,见人见智。”
都道是十指连心。
指尖被琴弦割裂的伤口泛着殷红,因姬无忧的碰触,端木暄痛的瑟缩了下手指,将巾帕握住,而后轻轻缠绕,她抬起头来,微敛着唇角:“或许在侯爷看来不值,但于暄儿……是值得的!”
姬无忧的视线,紧紧凝视着端木暄平静的双眼,想努力从中找出些什么,但是最后他放弃了。
五年前,初见她时,她手里握着的便是和那个人的过去不是么?
如今再见那个人,无论好坏,她们都该有个结果。
船舶轻摇,抬手扶着端木暄晃动的身形,姬无忧温和说道:“我们回去吧!”
嫣然一笑,不着痕迹的躲开他的手,端木暄轻点了头:“天色不早了,暄儿自己回去便可!”
方才赫连煦说姬无忧的话言犹在耳,此刻即便是为了避嫌,她也该与他保持些距离才是。
“阿煦情场失意,本想着在这里发泄,却半路杀出你这个程咬金,若你此刻自己回去,只怕此事不能善了!”扶着她的手僵在半空,看着端木暄,姬无忧蹙眉笑着。“依我对他的了解,若我在场,他……”
“侯爷能守护暄儿一时,可能守得住一世么?”
打断姬无忧话,端木暄苦笑着望进他的眸子,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寂,轻颤唇瓣,她叹道:“如今你我身份不比在宫中之时,我与王爷之间的事情若处处将侯爷掺和进来,只怕到头来会落得别人口食!”
“暄儿……”
她的拒绝之意十分坚定,使得姬无忧咂了咂嘴,却无言以对。
如今,她已不是太后宫中身份卑微的宫女,而是昶王的王妃,身份的转变,注定她不能与他同在宫中时那般相处。
就在此时,花船靠岸,随之船身也跟着又是一阵轻晃!
伸出双手,姬无忧想要扶住她,却又在她的注视下有些颓然的放下。
“暄儿先走了!”
对姬无忧微微欠身,端木暄脚步一旋准备下船。
看她走出几步,姬无忧俊逸的脸上浮现一抹郑重之色:“若本候说可守你一世呢?”
脚步微顿,端木暄背对着他的身形微微僵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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