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范循是习武之人,应变极快,几个箭步冲上来一把攥住她的手臂,急道:“昭昭,你听我说,我有很要紧的事要与你说……”
楚明昭冷声道:“你在我家门口撒野,未免也太放肆了,放手!”她见范循无动于衷,朝元霜使眼色,元霜当即会意,转身跑进侯府去找帮手。
范循身手好气力大,谷雪与车夫两人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根本拉不开他。范循有了防备,楚明昭这回再怎么踩他也没用了。她正蓄势要去攻他胯-下要害,就忽觉身子一轻。
范循情急之下抱起楚明昭,不顾她的挣扎踢打,要将她抱到他的马车上。然而没走几步,就遽然停了下来。
楚明昭见范循止步,循着他的视线转头一看,正对上魏文伦投来的幽邃目光。
“魏大人,”范循佯佯一笑,“真是巧啊,魏大人是来看望我表舅的吧?那快里面请,我就不打搅了。”话未落音便要抱着楚明昭离开。
魏文伦冷声一笑,上前几步挡住范循的去路:“放开她。”
范循面色发寒:“你休要多管闲事。”
楚明昭趁着范循与魏文伦周旋的空当,忽然朝着范循的胸口重重打了一拳,使劲挣脱,从他怀里跳了下来。
范循捂着胸口,连连抽气:“昭昭,你如今力气怎这般大……”
楚明昭心道我镇日闲着也是闲着,全练拳去了,力气能不大么?
“不过人似乎是更美了,”范循松开眉头,含着浅笑又要来拉她,“我是真有事与你说,别耍性子。”
楚明昭太阳穴突突直跳,范循这厮似乎从来都没把她当成个有夫之妇来对待,好像当裴玑不存在似的。
楚明昭觉得范循大约是她见过的最清奇的一个人了,她应当离他越远越好。她一面转着念头,一面转头狂奔。
范循要去追她时,被魏文伦一把拽住。魏文伦虽清瘦,但盛怒之下力道十分刚猛,范循几挣不脱,眼见着楚明昭越跑越远,想到他要说的事一句还没来得及提,回身恼道:“滚开!”
魏文伦满面愠色:“你这寡廉鲜耻的狂徒,众目昭彰,竟大行轻薄之举!”
范循哂笑道:“你说得倒是大义凛然啊,你这般恼怒不过是因为你也喜欢她,是不是?”范循见魏文伦不语,继续道,“你跟我这儿卯什么劲儿,有本事去找裴玑理论去,是他抢了你的未婚妻。你快放开我,我还有正经事要与我表妹说呢。”
他挣了挣发现魏文伦还是不肯松手,怒道:“你是不是讨打?!”说着话就挥拳砸了过去。
魏文伦多少年来都是动口不动手,目下却是真动了肝火,抬腿就踢他一脚。
楚明昭跑到马车跟前时,回头间瞧见范循与魏文伦两个居然捋臂揎拳地要开打,吃了一惊,忙命元霜带来的几个护院去拉架。
两人情绪极端激动,都打红了眼,等到众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两人拽开,二人都是衣冠不整,却仍旧怒目相对,似乎没打过瘾。
楚明昭见拦下了架,松了口气,要收回目光时,正瞧见魏文伦往这边望过来。他的眼神如同浩渺的汪洋,波澜不惊的表面之下掩藏着激荡的暗潮,看似平静,实则炽烈。楚明昭总是不太懂,她统共也没跟魏文伦见过几面,为何魏文伦好似早就认识她一样呢。
范循见魏文伦盯着楚明昭看,凶恶地瞪他一眼,又讥嘲道:“你再看也白搭,她终归不是你老婆。”
魏文伦阴冷地斜乜范循一眼,冷笑道:“也不是你老婆。”
范循一噎,暗暗磨牙。今日大好的机会,全被魏文伦给搅和了!
乾清宫。许敬将一封密信悄悄交于自己徒弟李福,又着意嘱咐了几句,旋命他快些将信送出去。
做完这些,许敬长长呼出一口气。他虽高居司礼监掌印之位,但终归不过是个内臣,不想掺和到皇帝与太子的恩怨中,然而太子是何等人物他是再清楚不过了,他宁可顶着被皇帝发现的风险也要给太子递信。那位小爷比他老子厉害多了,万万开罪不得。
收到许敬的信时,裴玑正在保定府定兴县驻军休整。他几眼扫完信上的内容,冷笑两声:“父亲这回阵仗很大啊。他果然还是不情愿立明昭,想尽法子钻空子。”
何随拿过信看了看,不住摇头叹气。有些人啊,真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他抬头看见裴玑面色阴寒,探问道:“要不……咱们现在回去?”
裴弈之前对楚家的处置都只是口头的,还差一道圣旨才算是真正作数。他命司礼监拟旨,但过了一天也没见许敬来跟他回话。晚夕间,他将内阁那头票拟好的奏章批完,便召来了许敬,问起拟旨的事。
许敬垂眉敛目道:“回陛下的话,旨意已经拟成了。”
裴弈点头,又蹙眉道:“那怎不早说?拿来给朕瞧瞧。”
许敬神色古怪地应了一声,领命而去。不一时,捧着一卷织绣升降龙的纯白色绢帛入殿,上前递与裴弈。裴弈一面低头看一面伸手道:“拿玉玺来。”
他等了半晌也不见许敬答话,抬头催促道:“怎还不动?”
许敬低着头不吱声,须臾,倏地跪下。
裴弈见状就是一愣,一时有点懵:“这又是怎么了?”
☆、第九十九章
“陛下,”许敬跪地叩了个头,“玉玺被小皇孙摔了。”
裴弈一口茶从嘴里喷出来:“你说什么?!”
许敬伏地道:“陛下昨日用罢印玺之后,老奴未及收起,小皇孙玩耍时不知怎的爬上书案,将玉玺打翻在地。老奴去看时,玉玺已经被毁损。”
裴弈嘴角抽搐了半晌,阴着脸道:“去拿来给朕看看。”
许敬垂头应是,趋步出殿。少刻,捧着个黄绸小包裹折返,上前递给皇帝。
裴弈将绸布拆开来,拿出印玺检看,果见印玺被摔出了几道裂缝,下头还缺了一角,原本端端方方刻着“敕命之宝”四个篆书大字,但如今那个“敕”字被磕掉了一半。
裴弈脸色黑沉,重重拍案道:“怎就那么巧!”
许敬心道这不废话么,我特意摆好了让小皇孙砸的,能不巧?又忍不住想,太子胆儿也是肥,主意都打到皇帝的公印上头了。
皇帝的印玺分公章与私章两样,眼下常用的公章有三个,分别是皇帝奉天之宝、诰命之宝和敕命之宝,其中最常用的是后两个。皇帝饬令有诰命与敕命之分,五品以上授诰命,称诰封;六品以下授敕命,称敕封。诰命与敕命区别分明,所用的圣旨材质都是不同的,诰命用三色或五色丝织成,右首绣“奉天诰命”,敕命用纯白绫织成,右首绣“奉天敕命”。用印也不同,诰命盖“诰命之宝”,敕命盖“敕命之宝”。
眼下这道打发楚慎的圣旨显然是一道敕命,但那枚玉玺上的“敕”字只剩一半了。
圣旨可是颁行下去给臣民瞻仰的,总不能盖个残章吧?那也太磕碜了。裴弈再是着急处置楚慎,也丢不起这个人。
裴弈额头青筋直跳,想要发火却又似乎无从发起。怪谁呢,怪他才半岁大的小孙子?怪许敬?
他倒是有一瞬怀疑这事是有人故意为之,但宝玺乃天子之印,谁那么大胆子敢故意毁损?
他低头看着那枚被摔残的玉玺就觉得牙疼,他孙儿真是个干大事的,才半岁就把玉玺摔了。
玉玺毁损就得再刻一个,但上等玉料难寻,玉玺形制又考究,赶制岂是容易的。裴弈长叹一声,看来对楚家的处置要延后一阵子了。还好他儿子短期内回不来。
皇帝处置楚家的事情一夕之间传遍京师,楚家原本冷清的门庭越见寥落。秦娴如今轻易不出门,今日回趟娘家也是来去匆匆。
她爹娘对楚家如今的境况也是忧心忡忡,世家出来的最是知晓世人之势利,落毛凤凰不如鸡,多少落魄阀阅最终都是家破人亡,凄凉收场。
秦娴烦闷地叹了口气,从马车上下来时,正撞上路过的广德侯夫人赵氏。
赵氏自打因嘲讽楚明昭而被削了诰命之后,很是畏惧了楚家一阵子,但心里是记着仇的。毕竟身为世家夫人,被削了诰命简直是奇耻大辱,她根本没法儿在别家太太跟前露脸儿。后头裴弈起兵,她就一直盼着楚家倒霉。果然先朝复辟,楚圭倒台。但皇帝迟迟没有处置楚家,这一点令她十分失望。
如今好容易等到这一日,赵氏不来看个热闹,都对不住她这两年间的落魄。
秦娴见赵氏满面的幸灾乐祸,冷冷道:“你瞧够了没,瞧够了就可以滚了。”
“哎唷,”赵氏夸张挑眉,“这可就是高门大户媳妇的好教养啊,一张口就是粗言粗语。哎,我忘了,楚家如今可不比从前了,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了,那倒也正配你这样的。”
秦娴是世家女出身,但骨子里也是个好强刚硬的性子,当下招手喊来丫头,狠狠扇了赵氏几个巴掌。
赵氏不防秦娴这样泼辣,捂着脸呼天抢地道:“你也不看看你婆家如今这什么德性,你还敢打我?”
“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连个诰命夫人都不是,我打你也是白打,你待如何?”秦娴冷笑,“这笔账我记下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顶好嘴上积点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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