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裴玑与几个堂兄弟去校场比试骑射回来,往存心殿去的路上,被薛含玉截住。他微微笑了笑:“看来薛姑娘还是伤得轻。”
薛含玉忍着浑身的疼,定定注视着裴玑,轻声道:“昨晚的事,我的丫头也听到了一些风声——世子是否认为那事是我干的,所以才想法子激郡王来鞭笞我?”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件事一定跟裴玑有关。
裴玑笑道:“难道不是薛姑娘干的?”
薛含玉一双眼睛水雾迷蒙,盈盈然凝睇着他,咬唇道:“世子凭什么说是我做的,世子有证据么?”
裴玑嗤笑一声:“我不需要证据。”
薛含玉气结,瞠目半晌,一时语塞。
她本以为把事情做干净就没事了,但她没想到,裴玑护起楚明昭来,完全不跟她论理。
她一双手慢慢笼攥,抬头看向对面长身而立的人。
少年头上戴着玄色的奓檐帽,上头是金镶红宝石帽顶,一身水墨蓝的交领窄袖曳撒愈显他身姿修挺秀拔,腰身收敛,扣着金镶玉云龙累丝绦环,两肩云锦巧辑如意云纹,足踏粉底皂靴。
姿态洒落,眉目精致,风华熠耀胜画中人。
她犹记得几年前初来王府,那回无意间撞见这个少年时,她是怎样的惊愕,她从没见过容貌这样出众的人。只是他那时候性子格外孤僻,府中众人都说他不好相与,她却十分喜欢这个少年。后来她渐渐发现薛家有与王府联姻的可能,便暗暗窃喜。她一度十分自信,认为她是一定会嫁给他的,但他入京一趟却喜欢上了别人,还为了那个女人把她扔给了裴琰。
薛含玉恨得几乎将一口银牙咬碎,凭什么呢?
裴玑见她盯着他似是出了神,不由蹙了蹙眉,转身欲走,却被薛含玉侧移一步挡住了去路:“世子,你要想清楚,楚家于你而言只是个累赘,对你将来固位毫无裨益!你不要被世子妃那张脸迷了眼,你要知道……”
“薛姑娘,”裴玑忽而出声打断她,“你若是再跑到我跟前胡言乱语,或者再去给明昭找麻烦——”他的语调一扬,眸中寒芒浮动,“你第二日可能会发现自己躺在某个小厮的床上。”
薛含玉脸色一白。
“昨晚那顿鞭子不过是小惩大诫,”裴玑目光阴寒,“明昭的事无需你操心,你应该好好想想你自己才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将来被皇室扫地出门了,你的下场会如何?”
薛含玉后背一凉,张了张嘴,后跌一步。
裴玑望着远处宫殿上的青色琉璃瓦,缓缓道:“不要妄图在我面前耍小聪明,我的耐心真的很有限。你也不要认为有你父亲在便万事无虞,说实话,你纵然是死在王府里,薛远也不会说半个字,你信不信?”
薛含玉也知晓自己父亲的脾性,心中忽然生出些惶遽来,半天说不出话来。她转头瞧见他凛冽的神色,不禁打了个哆嗦,雪水沃顶般的冷。
裴玑却看也不看她,掣身而去。
九月二十六这日,裴琰纳次妃。次妃与正妃待遇不可同日而语,纳次妃不传制、不发册、不亲迎,冠服拟唐、宋二品之制,仪仗视正妃稍减。原本按照礼制,次妃还要拜谒正妃与中宫,不过如今状况特殊,这些仪程便全免了。
由于日子离得近,本家亲戚们都没有走,全部留下来观礼。贺珍立在人丛中看着远处锦簇花攒的盛况,有些出神。她还不知道她的姻缘在哪里。母亲一心想让她嫁给二表哥,但是这些天她看下来,二表哥与表嫂情深意笃,她不想插过去讨嫌。
贺珍思及此又将目光转到楚明昭身上。楚明昭立在裴玑身旁,两人含笑喁喁私语,神态十分亲昵。说起来,楚明昭不是她见过举止最讲究规矩的姑娘,但她身上有一种天然的气韵,举手投足落落天成,瞧着便觉端雅悦目,这是她不得不钦羡的。但这些似乎也只是在人前,在裴玑面前时,楚明昭好像会随意很多。那日在花园里偶遇时,她被母亲招呼着上前见礼时还有些紧张,但她回头去看时,发现楚明昭困得忘了行礼,裴玑却全不在意,甚至还关切地上前拉着她的手,让她先去休息。
贺珍有些迷茫,母亲与她说,时时处处都要讲规矩,这是身份的体现,如此也才能被未来的夫婿看重,相敬如宾。但楚明昭并不恪守这些,却得到了丈夫一心一意的疼宠。这应当不仅仅是因为她出众的容貌。
贺珍发怔间,被一旁的裴语扯了扯。她回神笑道:“语姐儿叫我作甚?”
裴语扬起下巴指了指与裴琰一道行礼的薛含玉,凑过来低声道:“表姐,你看,薛含玉的动作好僵硬,那脸色也太白了。我隐约听说,大哥前几日拿马鞭抽了她一顿,我还不信,如今见她这模样,倒的确像是带着伤的。”
贺珍觉得王府里的事真是复杂,便只是笑着附和了一句。她转眸瞧见裴语今日戴的那套仙花玉兔金镶玉宝石头面,不由夸道:“姐儿这套头面好生漂亮。”
裴语仰起脸,笑得烂漫:“是么?这是我二嫂帮我选的,我也觉得很好看,今日特意戴出来的。二嫂人特别好,跟二哥一样好。”不过她希望她把这个戴出来,不要让二嫂想起那件不愉快的事才好,裴语有些讪讪的。
贺珍一怔,她记得母亲与她说裴语与裴玑的关系并不好的。眼下这是怎么回事?她又想起姚氏似乎也很喜欢楚明昭这个媳妇,心里对于楚明昭的艳羡便更多了几分。婆婆与小姑子那可是最难伺候的,楚明昭居然全收服了。
裴湛往楚明昭那边望了一眼,又怕被人察觉,赶忙收回了视线。他深吸一口气,暗暗告诫自己,有些人注定不会属于他。只是,这位楚姑娘身份太尴尬,不知道将来命途会如何了。不过,他或许更应该想想他们这些宗室诸王的命运。他这个伯父若是功成,将来必定会大力打压诸王,因为他自己就是藩王起家。
裴湛看向自己父亲,发现他也是心不在焉。
清平郡主沉着脸,看见裴玑便想起那日的事,心里犹自发堵。
崔氏神情麻木,强自掩饰面上的悲戚。
相对于众人心中或多或少的沉重,楚明昭却是松快无比。没有什么比看见一个阴魂不散的情敌跳进火坑更开心的了,她只嫌今日放的鞭炮少。裴玑见她几乎压抑不住面上的兴奋之色,失笑连连,低声道:“昭昭今日兴致这样好,不如晚上与我小酌几杯?”
楚明昭笑得眉目弯弯:“好啊好啊,再做个烧猪头做下酒菜!”她见裴玑又笑着来摸她脑袋,本要躲开,但她眼下心情好,便任他摸了摸。谁知他拿开手后,笑吟吟看着她,道:“烧猪头好,我听说吃什么补什么,昭昭正好补补。”
楚明昭怔了怔,回过味儿来后嗔瞪他一眼。
晚夕观礼讫,楚明昭命人备了两坛金华酒,将裴玑按在椅子里,笑盈盈道:“夫君等着,我要展示一下我的拿手绝技。我一个时辰前已经将猪头放锅里了,眼下正可以出锅,再烧连骨头都要化了。”说着便踅身而出。等折返回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个大冰盘,盘里盛着个切好的烧猪头。
她一进来,殿内便登时香飘四溢。裴玑原本是不饿的,眼下闻见这味道,忽觉食指大动。待她将盘子搁下时,他低头一看,讶然道:“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就能把肉烧得这么烂?”
那猪头被烧得皮脱肉化,喷香喷香的,再烧下去的确连骨头都要化了。
楚明昭笑得有些小得意:“而且还是用一根长柴烧的。”她迎上裴玑诧异的目光,坐到他身边比划着解释道,“我将两个锡古子上下盖住,又用扣子锁定,将猪头放在里面用文火慢炖。这样不消一个时辰,猪头就烧好了,一根长柴有时候都用不完。”
锡古子是一种锡做的中间粗、上下细的锅子,两个锡古子紧密扣合就相当于一个高压锅,如此一来,细火炖一个时辰就满够了。这法子是楚明昭偶然在一本古书上看见的,当时便禁不住钦佩祖先的智慧。亦且,她来到这里之后,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柴灶做出来的饭比后世那些燃气灶做出来的要好吃!柴灶烧出来的米饭都要更香。楚明昭当年刚来这里时,深深觉得这是个惊喜的发现。
楚明昭将她调好的蘸料用小碗盛了,分别往她跟裴玑面前放了一份。裴玑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猪头肉蘸了酱料尝了尝,连连点头,道了句“好吃”,跟着便又夹了一块。
楚明昭瞪大眼睛:“就一句好吃啊?你仔细点评一下啊!”
裴玑摆摆手,嘴里嚼着肉,含混不清道:“太好吃了,没空想词。”
楚明昭偷笑一下,凑过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这话我爱听。”她刚夹起肉吃了一口,就见他挨过来要亲她。她想起他刚吃了满嘴油。连忙往后躲,“擦了嘴再亲!”
她仰着身子左右躲闪,他几番都没亲着,坐直身子叹道:“你嫌弃我,我好伤心。我现在给你一个补偿的机会,你说你是不是应该抓住?”
楚明昭一怔,下意识问道:“什么?”
裴玑凑近笑道:“咱们互相喂着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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