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尚书凌锐锋利的眼神一一掠过众人的面庞,云大爷和杜氏、云滟和盛谦固是不敢作声,就连云湍和程氏也被他那杀气腾腾的气势给吓住了,唯唯诺诺,不敢作声。
云滟和盛谦安慰了王夫人几句,又和云湍、程氏道了恼,便告辞了。
云大爷、云湍这两家人也各自退下。
王夫人伤心欲绝,冲云尚书哭诉,“亲生的儿子要受苦,老爷你就眼睁睁的看着不成?你倒是想想办法啊。”云尚书神色冷厉,原本儒雅的面容变得阴沉沉的,“你还有脸抱怨?当年若不是你有意打压,老五能连个进士也考不上?你把老五压制死了,老五是出不了头,你又得了什么好处不成。当年你心胸若宽广些,督促老五好生读书,他中了进士,成了材,今天代替湍儿的就是他!”王夫人呆怔怔的,“老五,老五……”想想云尚书所说的话也有道理,大是懊悔。
是啊,如果当年不打压老五,让他也好好读书,中个进士,云湍的事还用愁么?
云尚书冲王夫人发了通脾气,又警告她不许再生事端,方怒气冲冲的去了。
王夫人又是懊恼,又是伤心,哭泣不已。
五房的院子里,云五爷却是和妻子举杯庆祝,感慨不已,“太太,我以后再也不抱怨了。不读书好啊,不考进士好啊,没出息好啊,省得被人利用,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五太太方氏抿嘴笑,“越是没用的树木越是没人砍伐,故此能保住性命啊。无用就是最大的用处。”云五爷点头称善。
寡居的二太太李氏拉着云佩哭了一场,“看看你四叔,不过是做个使臣而已,云家上上下下为了他闹成了什么样子?当年你爹爹青年得病,骤然夭折,云家也不过稀松平常的办了场丧事罢了。”云佩心里也难受,陪着李氏哭了一场,最后反过来劝李氏,“爹爹虽没了,大伯母对我还好,替我请老师、关心我的功课,唯恐我不成才。三婶婶对我也不错,悄悄送我银钱,连我佩带的小东西也想到,特意命人送给我辟芷香囊,我感激三婶婶,天天挂着呢。娘,咱们有贵人相助,以后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李氏叹道:“但愿如此!”渐渐收了泪水。
大房和四房本是最要好的,自从闹过这一场之后,却生出了嫌隙。
这是后话了。
何氏带着云仰和云倾回去之后,何氏担心云三爷生闲气,本想瞒着云三爷的,云倾却不愿意,“爹爹总得知道云家都是些什么人吧?”何氏想想也对,只好把方才的情形原原本本跟云三爷说了,令人气愤的是,云三爷听过之后竟沉思片刻,缓缓的道:“仪儿的法子,或许可行。”
云倾板起了小脸。
她本来是在云三爷对面坐着的,这时却跳下地来,一言不发往外走。
“阿稚,阿稚。”何氏吃了一惊。
云三爷从沉思中惊醒,“阿稚,你怎么了?”
云倾气呼呼的往外头走,大声宣布,“我不喜欢爹爹啦!”
“为什么?”云三爷和何氏异口同声。
何氏追上几步,拉住了云倾,“阿稚生气了么?”云三爷忙道:“阿稚生爹爹的气了么?为什么啊?”云仰也过来问长问短,柔声哄云倾,云倾赌了半晌气,方气咻咻的转过头,乌溜溜的大眼睛瞪着云三爷,“爹爹又不喜欢我,我干嘛喜欢他?”云三爷呆了呆,“爹爹怎会不喜欢你?阿稚,爹爹只有你一个宝贝女儿,最疼爱你的便是你了啊。”冲云倾伸出了胳膊,一脸慈爱笑容。
云倾瞪了他好一会儿,委屈的扑到他怀里,抽抽噎噎,“爹爹不喜欢我,也不喜欢娘和哥哥。你只喜欢叔祖父一个人,把我和娘、哥哥都抛到脑后啦。”云三爷柔声道:“哪有这回事?”何氏和云仰却道:“怎么没有?”对于云三爷只顾念云尚书的恩情、把妻子儿女放在一边的做法,也是看不过去了。
云倾指指桌案上一个看上去古朴厚重的青铜三足香炉,道:“叔祖父就像那个香炉,沉甸甸的,很有份量。”然后伸出自己的小指头,比划了小小的一点,“我和娘还有哥哥,我们三个人加起来才像这个,很轻,一点儿也不重要。”
她说的全是孩子话,可神情很认真,她的伤心也是真的。
云三爷看看那个香炉,再看看云倾的小指头,哭笑不得,“阿稚,不是这样的。”
何氏凉凉的道:“我瞧阿稚说的不错,三爷真是没把我们母子三人当回事。”
她素来贤惠,可是云三爷一再的要抛下妻子、年幼的儿女离京远行,她也有些恼了。
云三爷愕然。
要说还是云仰最体贴父亲,忙拿了一个小巧的红玉香炉放在那硕大的青铜三足香炉旁边,笑道:“阿稚说的夸张了些。依我说,叔祖父便像青铜香炉,娘和我、阿稚加起来便像这个小香炉,虽说连叔祖父的十分之一也及不上,却也不至于像阿稚比划的那样啊。”
何氏似笑非笑瞅着云三爷,云仰比较着两个香炉,云倾却固执的举起小指头,“只有一点点,再多便没有啦。”云三爷又是惊讶,又觉愧疚,忙道:“我真的没这么想。芳卿,阿仰,阿稚,你们在我心里怎会没有份量?我最疼爱的便是你们了啊。”一时着急,竟当着儿女的面叫出了妻子的闺名,不过这个时候也没人注意没人理会,云倾撅着小嘴继续和他算帐,“爹爹不喜欢我们,还说话不算话。你答应过我不坐船的,可是你一遍两遍三遍的要替四叔,要去海上。我这两天又做梦啦,总梦到茫茫大海,爹爹坐着一叶扁舟荡来荡去,危险极了,令人纠心。我做一晚上梦,纠一晚上的心,累的要死……”
她说的虽是童言童语,却情真意切,云三爷大为感动,一迭声的道:“阿稚,爹爹不出海,真的不出海。”
“说话算话?”云倾跟他确认。
“说话算话。”云三爷拍胸脯。
“不替四叔了?”
“不替了。”
“娘、哥哥和我重要,还是叔祖父重要?”
“……”云三爷略一犹豫。
云倾怒了,扳过云三爷的脸颊,认认真真的逼问,“爹爹,我重要,还是叔祖父重要?”
她眼睛又大又黑,清晰得能映出人影。
嘴角抿得紧紧的,她在生气
云三爷心软了,柔声道:“当然是爹爹的小阿稚重要啊。”
云倾小脸蛋上又有了可爱的笑容,“虽然爹爹可能是哄我的,我还是很高兴,我比叔祖父都重要呀,嘻嘻。”
何氏看到云三爷不再为云家的事纠结,云倾笑逐颜开,心情也便开朗了,浅笑盈盈。
云三爷终于哄好了小女儿,长长松了口气,略带清瞿的面容上露出欣慰笑容。
云仰见父亲和妹妹重归于好,也凑过来坐下,笑着说道:“阿稚现在添了样本事,爹和娘注意到没有?从前倒不觉得,现在阿稚很会做梦啊,做梦我和同窗打架,做梦茫茫大海一叶扁舟,说出来跟真的似的。”
“我就是会做梦,怎么了?有本事你也做啊。”云倾声音清脆娇嫩,神态异常得意。
“我没这本事。”云仰摇头。
“我也没这本事。”云三爷笑,“不只我没有,你们的母亲也没有。算起来咱家只有小阿稚梦做的好啊。”
他用心在哄小女儿高兴,说得好像会做梦是什么了不得的本事似的。
云倾不知不觉昂起了小脑袋,神气起来了。
何氏笑吟吟的道:“不如咱们给阿稚再起个小名吧。她梦做的好,咱们便叫她阿梦,梦梦,如何?”
“这个小名好。”云三爷、云仰父子一起喝彩。
“阿梦,梦梦。”云倾开心的笑了,“这个小名好,我喜欢。”
父母哥哥都在,都这么宠着她,梦一样美好的生活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次更新,明天早上八点。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32章 斗笠
云三爷不再惦记云尚书一家的事,云倾不再赌气,一家四口都高高兴兴的。
“曾大夫”和他的药童来看望病人了。
还没进屋,便听到了云倾稚气又欢快的话语,知道她又多了个“阿梦,梦梦”的小名,韩厚朴微笑道:“贤弟,我还以为你这两天日子不好过,小阿稚会给你脸色看呢。毕竟你上表章的事让她很生气嘛。现在看来,我多虑了,这孩子还跟你好的很。”云三爷抹汗,“兄长,你是没有看到阿稚方才的小模样啊,不过她已经被我哄好了,没事了。”
云倾扑到他怀里,喜孜孜的道:“爹爹,下回你再说话不算话,我就没有这么好哄了呀。我要跟你生很久很久的气,一直不理你。”云三爷溺爱的道:“这回是事出有因嘛。小阿稚,没有下回了,一定没有下回了。”云倾依偎在父亲怀里,笑靥如花。
云仰摸摸云倾的后脑勺,“阿稚,你生病那段日子整天呆呆的,好悬没把人吓死。可是你这病一好吧,这顽皮淘气,比从前更上一层楼。你从前也没有跟爹爹这样啊。”
云倾嗤之以鼻,“我生那场病是吃了多大的亏啊。既然吃了亏,总得找补回来点儿什么对不对?如果不比从前更淘气,我就太不上算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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