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吟闻言,背了医箱也要跟上。
兰珠拦了她一下,心内有些犹豫,嘴里却说:“你且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先去跟夫人说一声,夫人要是同意了,我叫人来喊你过去。”
花吟点头应允,心内想的却是,以南宫瑾油盐不进的性子,现在想和他套近乎太难。直攻不行,那就只能采取曲线包围策略。先攻克了他身边所有人,待取得了他们的信任和喜爱,那就等于身上自带免死金牌。到时候再寻机会百般接近他,直到他将自己看成心腹。只有待在他的身边,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破坏他的计划,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不是有句话说的好么,对付敌人最彻底的方法,不是迎头痛击,而是要打入敌人内部,从内部瓦解他,分裂他,直至他溃不成军,土崩瓦解。
同时还要怎么做呢?要用“爱”去感化他,让他明白,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
促使他悔悟,改过自新,一心向善……
呃……
好难!
但为了万千生灵,什么脸儿面儿皮儿的都不要了!
若是万不得已,计划失败,就算是鱼死网破,她也要揪着南宫瑾一同下地狱,也不叫上一世的噩梦重演!
花吟想到这儿,心头竟涌起一丝悲壮的情绪。兰珠嬷嬷的屋内还有两个小丫头,俱都不好意思却又一直偷看着她,见她那般的表情,其中一人问道:“小哥,您怎么了?”花吟一愣,另一人忙道:“你是想解手吗?直说就是了,何必憋着。”
又过好一会,就有小厮过来说是请小少爷移步去夫人的卧房。
花吟沉了沉心,跟了他出去,一路上双手隐在袖中暗暗攥紧,暗道: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经过回廊时恰逢乌丸猛领着几个护卫迎头走来。
一见到他花吟不自觉的皮肉一紧,本能的停住了步子,就想往回廊下跳去,幸得被小厮发现,忙忙拦住道:“这院子里的花草都是老爷亲手栽的,你胡乱踩坏了是要挨骂的。”
乌丸猛也在同时看到了她,虎目一睁,又是将她狠狠一瞪。
花吟心头一颤,所幸乌丸猛还有要事缠身,没有为难她,直接走了。
花吟拍着小胸口,这才跟上了小厮的步子。
其实也不是乌丸猛比南宫瑾可怕多少,而是不管怎么说,南宫瑾要杀她打她,她都能找到原因。但是乌丸猛这人,她是真的摸不着头脑,第一次掐她那回就算了,就是这一次吧,兰珠嬷嬷说,南宫瑾自己都说是误会了愿意放了她,结果那乌丸猛却突然暴走了,按住她就将她一顿痛打。搞的她至今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他了?!最后花吟百思不得其解,只总结道:他天生暴力!没道理好讲的!
进了丞相夫人的卧房,南宫瑾也在那里,只是冷着一张脸慢悠悠的喝茶。花吟见到他,仰脸扯了个笑,南宫瑾只当没看见,继续喝茶。南宫金氏因花吟是兰珠的干儿子,也不避讳,命人掀了重重帷幔,拉了她的手,仔细端看了她的品貌,连声说了几个好,又让小丫头拿了一个锦盒,送了见面礼,又说:“你既然是兰珠的儿子,也便是我的儿子,往后在京城遇到了任何难处,只管去找你大哥。”
花吟一愣,完全没想到出师大捷,一切竟这般顺利!忙笑嘻嘻的应了,张口就喊了声“干娘”,又掉头朝南宫瑾的方向热乎乎的叫了声“大哥”。南宫瑾面上表情未变,淡定的像个死人。
兰珠含笑轻打她,“别乱喊,坏了规矩,夫人抬举你两句,你就跟着呼喊瞎喊了起来。”
花吟只管憨笑不应声。
南宫金氏拉了兰珠的手,“无妨,这孩子长的喜庆,我一见她笑就打心底里喜欢。”
花吟一听这话,感动的差点哭了,自己上辈子为了讨好南宫金氏都差使出十八般武艺了,可是她不知怎么地就是瞧不上自己,连多一句话都懒应承自己。这辈子才见了第二回就这样高看她,托了兰珠的福了……大福啊!
花吟不禁感叹,所谓行走江湖,混迹官场,人脉真心重要啊!尤其还是她这样要干一番大事的人!
几人又叙了一席话,花吟这才上前替南宫金氏请了脉。
花吟本还奇怪南宫瑾为何一直坐在屋子内既不说话也不走,待她上前替南宫金氏看诊之时,她终于明白他不走的缘由了。
明明他还是那般不言不语也不动,可是她就是感觉到了两道凉飕飕宛若淬了毒的刀子眼钉在她身上。
花吟紧张的静不下心,后脊一阵阵发凉,心内有些儿打退堂鼓。暗道既然南宫金氏都已经开口认了自己当干儿子,那不等于是上了青云梯,自己再勤快点没事来讨个巧卖个乖,哄得丞相和夫人都喜欢,那自己的目的不就按照预期达成了?干嘛还担惊受怕的来揽这事,这不没事找事,往死里作!这可不是给普通人看病,一个不好就随时有人头落地的风险。
正乱想间,花吟一抬眼看到南宫金氏的右臂,她的被子只盖腹部,因此那右边瘪下去的袖子尤其的显眼。
记忆中的往事就像裂开了般陡然闯进了花吟的脑海,拓跋皇后的苦,她遭受的难,以及她的恨……
花吟心中一痛,就那般怔怔的盯着南宫金氏的右臂,禁不住滚下泪来,满脸哀戚。
南宫金氏伸出来的左手被那热泪一烫,原本半合的眼就睁开了,一见花吟满脸泪痕,在循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右臂,柔声道:“傻孩子,你哭什么?”
“很疼吧?”花吟尚未回神,喃喃道。
“什么?”
花吟吸着鼻子,哽咽道:“我说,当时……一定很疼吧?”
南宫金氏久久的没有言语,兰珠嬷嬷也在这时反应过来,忙掏了怀中的帕子擦着花吟脸上的泪道:“好好的怎么哭上了,快别哭了。”
花吟却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扑在兰珠怀里嚎哭不止。她哭不仅是因为看到拓跋皇后这般苦难心生悲悯。更主要是因为她想到了上一世的自己,那般的心狠手辣,那般的不择手段,和那惜贵妃又有和区别?费尽心机,坑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只为一己私欲。黑了心肠,昧了良心,只顾自己笑,不管他人哭。
细想想,她现在这般怕南宫瑾,恨他,怨他,可不就是他曾经控制过自己,也害过自己的家人。可是自己又是否想过,自己又有何资格去恨旁人?自己又何尝不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若无心害人又怎会被恶人所制,沦入地狱!
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佛说,众生皆苦,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若心中存魔狱,又如何普度众生?
花吟哭的太厉害,兰珠嬷嬷只得将她又抱又揽拉到外面,又过了许久,大概泪哭干了,花吟才恍恍然回神,有些茫然,道:“嬷嬷,我不是在夫人的卧房吗?怎么又到了这里?”
兰珠嬷嬷道了声阿弥陀佛,“可算是魂回来了。”又问,“方才发生了什么你不记得了?”
花吟揉着眼睛想了会,道:“记得,我就是看到丞相夫人那胳膊没了,我想她当时一定受了很多苦,就忍不住哭了。”
“天可怜见的,真是个大慈大悲的孩子,不过,你可不能再在夫人跟前这般胡天海地的哭了,免得惹了她伤心,害她身子不好。”
花吟忙拉住了兰珠的手,道:“嬷嬷,对不起,我也不想的。我想治好夫人,我又怎么会害她。”
兰珠嬷嬷又揽着她说了一会话,这才起身,转身间看到南宫瑾悄无声息的立在不远处的转角回廊处,眸底似有些情绪,但很快的他垂了眼眸抬脚走了。
花吟再回了卧房后,南宫瑾已经不在那了。桌上的茶具也早被小丫鬟收了,想来走了有一会了。花吟不禁想难不成自己刚被兰珠嬷嬷拉走,他就来了?
大床上,南宫金氏面上也有几点泪痕,不过她紧抿着唇,面容坚毅。见到花吟过来,展颜笑了,“你个孩子,胆子这么小,还当什么大夫?”
花吟不好意思的咬了咬唇,倒是兰珠笑了,“夫人,你可别说他胆子小,这孩子都敢给人开膛破肚。有一年我们幺姑郡闹鬼,家家一到夜里闭门闭户不出,就她胆大,晚上还敢一个人走夜路去给人看诊。”
“是吗?”南宫金氏随口应着笑了。
花吟走到近前,不其然与南宫金氏的目光对上。
一个混沌悲凉满含沧桑,一个澄澈明亮充满朝气。
花吟不自觉抱住南宫金氏的左手,声音轻柔,但语气坚定,“夫人,我发誓,就算是穷极一生所学,我也要医好你身上的伤病,你要信我!”
南宫金氏眼眶一热,却生生忍住了,手指微动,抚上花吟的脸,笑,“我自然信你。”
而后花吟仔仔细细的将南宫金氏检查了遍,因为没有南宫瑾在边上盯着,她做起这些来轻松多了,也不至紧张分神。
检查过后,心里已经有了数,暗道了句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麻烦,也不敢当即就胡乱开药,直说待回家取日用一应物品,住进了相府,要日日伺候夫人,时刻观察病情变化,对诊下药。
当晚,花吟也没耽误时间,兰珠嬷嬷留她吃晚饭也没依,便直接回家了,相府派了马车一路送到花府的大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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