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知道,就是觉着,先帝一去,日子太清静了。”其实,自从过了四十五岁,谢贵太妃也便没有承宠了,但那时,就是觉着日子过得有滋味儿。不似现下,看到了今天,便看到了后天、大后天、一辈子。
谢老太太道,“娘娘想一想齐王殿下,还有齐王殿下府里的小王爷小郡主,以后都是含颐弄孙的好日子。”
谢贵太妃一笑,“这也是。”
“前几天听说陛下给咱家赐爵之事,我听了也只有欢喜的。”谢贵太妃笑道,“父亲的眼光,再不错的。”
谢老太太感慨道,“皇后少时多风雨,她呀,不容易。”
谢老太太也愿意齐王有出息,其实,当初齐王议亲时,谢老太太进宫劝闺女给三皇子定下谢莫如时,谢老太太也没想到谢莫如能有今日。不然,她说什么也得把闺女说动的。可世事就是如此,总是两难全,谢老太太不再多说旧事,叫陛下知道就不好了。谢老太太笑着问起谢贵太妃现下的一应起居供奉,可都还好。
谢贵太妃笑,“皇后自来大度周全,我这里东西都是上好的,母亲只管放心。”
谢老太太听这话也极是高兴,道,“皇后待人是极好的,我说过来看你,她还非要传了步辇送我。我说,我不过外命妇,哪里能坐步辇。皇后又拿当年寿安夫人进宫之事举例,到底把步辇传来了。只是,我也没坐。皇后有这心意,我就知足了。咱家,从未想过能有后族荣耀,可即便因后族封爵,更不敢有半点张狂。俗话说,水满则溢,月满则缺。咱家富贵已极,更要谨小慎微。”不说别个,单看胡家,也不敢有半分张狂呢。陛下虽重赏胡家,可承恩公府近年来除了承恩公外,还有什么显眼的子弟吗?南安侯不算,南安侯早分府出去的。
母女说这些话,中午皇后请了谢老太太过去用膳,及至午膳后,谢老太太方带着吴氏告辞出宫。
穆延淳听说今日谢老太太却辇之事,不由笑道,“老夫人也太过小心了。”
谢莫如道,“一辈子的脾气,也难改。”
知道此事的人却是觉着,这就是书香门第与暴发户之间的区别了,就如谢皇后说的,当年寿安夫人于宫内乘步辇的年纪,比谢老太太还年轻十来岁呢。可能也有人替寿安夫人说话,陛下恩典什么的。难道谢老太太这不是皇后恩典,人家天生知道分寸。
同时,这也是皇后与太皇太后的区别了。
如谢莫如所料,纵大赦天下,穆延淳也没有赫免李于两家,非但未赫免李于二府,连带宁家,穆延淳一概不赦。想到当初宁允中给悼太子出的那些个主意,穆延淳就不能饶了宁家!
如今穆延淳初登基,他不赦这三家,朝臣没一个敢劝的,都知新帝这是要立威的。
新帝不肯赦,三家也只好去死了。
江行云谢老太太也未再就此事说过什么,倒是南安侯上了致仕的折子,言下业已年老力衰,尸位素餐,不好再拿朝廷俸禄,想让爵给儿子,自己去给先帝守陵。
穆延淳挽留好几次,都留不住,与谢莫如抱怨,“你说说,南安侯六十就要致仕,承恩公七十了都,不也在朝堂上好生站着的么。”
谢莫如道,“看来,南安侯是真心要致仕的。”
穆延淳直叹气,“可不是么。”
谢莫如道,“陛下不如与南安侯亲自谈谈,南安侯当真不老,还可效力几年。”
“朕已与他谈了两遭,还托四哥去劝,也是无用。”
谢莫如道,“那也只得允了南安侯所请。”
穆延淳委实不想放人,要是承恩公请辞,他一准儿立刻应允。结果,没用的偏生在朝堂吃干饭,这有用的倒要退休。穆延淳道,“不好委屈了南安侯,他一心要致仕,朕既留不住,也只得如他所请。世子早便在禁卫军任职,听说他长孙也不小了,不若一并册为世子,到朕跟前领个差使。”
谢莫如颔首,“这也好。”
南安侯顺利致仕,但之后穆延淳对南安侯府的赏赐,也足以说明帝心若何了。
南安侯致仕后,也当真如他奏折中所请,收拾一二,便去了皇陵,给穆元帝守陵去了。这可真是……穆延淳都说,“父皇待胡家恩重,可这些年,未见胡家有何建树。唯南安侯为朝廷守疆有功,到最后,最记得父皇的,也是他。”对南安侯好感倍增。
结果,南安侯致仕后,接着,承恩公就上了荣养的折子。
穆延淳心说,这可真不禁念叨。
穆延淳根本没挽留承恩公,直接就允了。谢莫如笑,“陛下真是当局者迷,不知谁给承恩公出的这主意,他现下让爵,公爵便可在胡家多袭一代了。”
“可不是么。”穆延淳这才回过闷儿来。承恩公爵只是民爵,后族专用,太后母族用此爵,皇后母族亦用此爵。这个爵位是有时效性的,而且不是那种代代递减的时效性。承恩公爵的爵位在于,当带来此爵的贵人不在了,后族下一代便无爵可承了。也就是说,如今承恩公在时,胡太皇太后先死了,之后,他儿子是不能再袭承恩一爵的。可眼下,趁着太皇太后活着,承恩公先把爵位让了,哪怕太皇太后闭了眼,爵位已袭,失爵就是承恩公孙子那辈的事了。
穆延淳到底宽厚人,摇头笑道,“罢了罢了,总归看在皇祖母的面子上。”
谢莫如也就不再多说。
倒是朝中有样学样,如赵国公,早八百年前就想着让爵,偏生这事儿那事儿的,爵位一直没让成,今见人胡家趁热打铁完成爵位交接,赵国公暗道,机伶一辈子,最后所落在老胡家后头去了。
赵国公立刻也上了致仕退体的本子,这回穆延淳就不肯批了,言说老国公不舒坦只管在家养着,待养好身子,再来为国效力。还是说朕德行有亏,使得众卿家纷纷致仕,不肯为朕当差。
一句话问的赵国公也不敢继续上致仕的折子了。
赵贵太妃说到此事,难道与儿子抱怨,“你外公处处精明,此事却是落于人后了。”
晋王,也就是当今陛下大哥,道,“这早一天晚一天的有甚要紧,外公身子瞧着硬郎的紧。”
赵贵太妃忧心道,“你父皇在的时候,自然是不消担心的。现下新君继位,可就不好说了。”
晋王道,“母亲放心吧,老五,不,陛下是个宽厚人,万不会如此的。”
赵贵太妃瞧着自己没心眼儿的傻儿子,真个愁的要命。赵贵太妃道,“你还没有给二郎请封世子吧?”齐王家二子为齐王妃嫡出。
晋王道,“二郎是嫡子,以后世子之位自然是他的。”
“世间哪里有这么些自然事,你去叫了三皇子四皇子,一道给嫡长子请封世子,陛下定会准的。这事儿,别自己个儿干。先把二郎的位子定下来,别的事暂不急。先帝大行,二丫头的亲事就得明年再论了。”
晋王心里也想着二闺女的事呢,道,“这也是没法子。”想到亲爹,大皇子又有几分酸楚。
赵贵太妃也是不由红了眼眶。
晋王回家就找到三弟齐王四弟楚王商量给嫡长请封世子之事了,前四皇子今楚王道,“是啊,孩子们都大了,待明年过了父皇周祭,咱们也该就藩了。请封世子之事,不好乍然上书,不如,我先问一问陛下的意思。”
前三皇子,今齐王笑道,“四弟说的是,既如此,我们在家就等着听信儿了。”
楚王一向与今上走的亲近,今上登基,楚王得以重用。兄弟俩说私房话的时候,楚王提起此事,穆延淳道,“王兄们只管上表,朕照准的。”不禁感慨一句,“一转眼,孩子们都大了。”
“是啊。”楚王道,“陛下也需保重身体,我看陛下近来颇是清苦了些。”
穆延淳道,“以往在詹事府理政,也没觉着如何。父皇一去,忽觉千头万绪,每天事务缠身,偏生苏相又重了。”
楚王道,“我这里还要给陛下提个醒,工部严尚书也七十的人了,他原是想致仕的,前些天南安侯、承恩公致仕,我就劝他,待过些日子,让陛下把朝事理顺再致仕不迟。他眼下还能支撑,可这个年岁,再撑能撑多久?人生七十古来稀,陛下心里先掂掇人选吧。”
非但工部尚书不年轻,礼部秦尚书也是六十有八的人了……想到老臣渐次凋零,也是该换新人的时候了。只是,还得劳他们再撑一撑。就像楚王说的,撑一撑,起码撑过这一年。
三王请封世子的奏章刚递上去,夏青城就送来了坏消息,苏相委实不大好了。
穆延淳二话没说,立刻去了苏府探望苏相。
苏相自穆元帝过逝后,身子便有劳损过度的征兆,当时,穆延淳就把夏青城派了过去。夏青城也只是大夫,并不是阎王爷。今见苏相卧于床间,病容憔悴更胜往时。苏不语见到穆延泽,眼中含泪的见了礼,穆延泽扶他起身,道,“不必多礼,朕来看看苏相。”
苏相眼神尚且清明,道,“不语出去。”
苏不语便带着侄子下人的退出父亲卧房之内。苏相望着穆延淳,轻声道,“先帝临终前,将陛下托付予老臣,老臣怕是不能为陛下尽忠了。”
穆延淳坐在苏相床畔的太师椅内,眼眶微红,安慰道,“老丞相何出此言,朝廷还要赖老丞相待朕把把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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