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过年虽忙,也不是没有回报,各地督抚的孝敬提前到了,五皇子在礼部,因近来颇发了几次神威,再加上他有个名声在外的媳妇,礼部尚书半点不敢怠慢五皇子,年敬啥的,五皇子得的是大头儿。回家将红包交给媳妇,五皇子换了家常衣袍,道,“这礼部,以往觉着是个清水衙门,不想这些孝敬也不少呢。”
谢莫如收了红包,拿出来瞧一瞧额度,笑,“吏户礼兵刑工,礼部在六部中排第三,如何会是清水衙门?”
五皇子同谢莫如坐在同一张榻上,反正大冬天的,也没怕热,与谢莫如细说六部的事,他当差大半年,对六部也有一些了解,遂道,“你不知道,吏部尚书人称天官,三品以下授官,吏部尚书能做大半的主,为制衡吏部尚书之权,故此有吏部尚书不入阁的说法儿。户部不必说,掌天下钱粮,哪部都得跟户部搞好关系,不然你部里有事儿,户部一声没钱就能瘪死你。兵部从用兵打仗啥的,现在倒是少了,但举国兵士穿衣吃饭、饷银发放、兵器更换,没哪一样不是要事。刑部向来是大案要案的地方。工部,四哥在工部,我听四哥说,以往他还觉着工部穷呢,一去才知道工部才是富的流油,举凡工程,修城池垒城墙修宫殿盖宫房,都得从工部走。礼部相对的,就是春闱啊,制定个礼单典仪什么的,平日间没有其他几部这么多的猫腻。”
谢莫如温声道,“但明正统,立太子的大事,只有殿下能上章秉奏,其他几部的人,都不能无端上这样的奏章。因为殿下在礼部当差,名正言顺。”
“十三经中有《周礼》《仪礼》《礼记》,却没有《吏记》《户记》《刑记》《兵记》《工记》,单独拿出礼来说,人们都觉着空泛,但礼接连而下的就是一个法字。礼法的力量,圣人都会屈从。就如同殿下请立太子,太子当立何人,无非三种,立嫡立长立贤。但其实,嫡在长与贤之前,嫡,本身就代表礼法。陛下不立太子则可,立则必立二皇子。观二皇子此人,他小皇长子两岁,论才干,难道就比其他皇子出众吗?但是他是嫡出,他不算特别出众,但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陛下肯定会立他。这是礼法。哪怕二皇子平庸,只要他没有明显的过错,陛下便会依礼法而行。”
五皇子认真听了,感叹,“上书房的师傅都不如你说的明白。”礼部的力量,他是这几次上折请奏才慢慢感觉到的,却也没有他媳妇说的这般分明。
谢莫如笑,“上书房师傅如何会说这些,他们啊,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就是了。”
说到立太子的事,五皇子就与谢莫如说了,“父皇把我叫到御书房,很是生气的样子。”
谢莫如问五皇子如何答对的,五皇子大致说了,谢莫如道,“殿下一派公心,陛下大约是要面子,故而羞恼罢了。粥棚的事,谁都清楚,只是在陛下面前不好说而已。”
五皇子想到自己被撵出御书房,道,“这不是掩耳盗铃么。”
“皇家自陛下起方人丁兴旺起来,陛下待儿女一片慈心,自然希望儿女和睦。”谢莫如笑,“陛下不是自欺欺人的性子,他心里知道殿下也是为了大家和睦才会上书的。”
两人正说着话,四皇子跑来报喜,他媳妇生啦!
五皇子忙问,“生的什么?闺女还是小子?”
四皇子喜的说话直哆嗦,“儿,儿子!”
谢莫如问,“四嫂还好?”
四皇子那叫一个舒畅,笑的见牙不见眼,“母子平安。”
五皇子谢莫如一并恭喜四皇子,侍女捧上茶来,四皇子接了喝一口就放下了,起身道,“岳母还在我府上呢,我先回啦,洗三儿时五弟五弟妹你们别忘了过来。”走两步四皇子又笑嘻嘻道,“洗三礼可不能薄了啊!”
五皇子直乐,“一定厚厚的。”送四皇子出门。
俩人一样的年岁,在皇家都是不怎么受宠的皇子,故而,自小到大,兄弟间是极亲厚的,五皇子送四皇子出门时,四皇子还悄悄问他,“你怎么突然想起立太子的事啦?我看大哥脸色很不好。”
五皇子道,“我早就想说了,还是有个规矩礼法的好,你看施粥那事儿闹的,谁脸上好看呢。还不如把这事儿定了,兄弟间也就安稳了。大哥有啥好生气的,搁咱自家,谁家有嫡子会把爵位传给庶子啊。我想着,到时父皇给咱们各人分封了,一人一块儿地方,过日子才快活呢。”
“这倒是。”四皇子颇是赞同,道,“就盼着父皇把咱俩的封地挨得近些,也能时常来往。”
兄弟俩说些闲话,四皇子就回府看儿子去了。
五皇子回头就同谢莫如说起四皇子府洗三的洗三礼来,谢莫如早备下四皇子府洗三时的贺礼了,命侍女取出来给五皇子瞧,五皇子见是一些些精致的手镯脚镯以及一些孩子的玩器,决定晚上要更加努力才行。
五皇子正想着晚上睡觉的事,张长史打发人来找他,五皇子不大乐意的自榻上起身,“眼瞅着要用晚膳了,长史这是有什么急事儿哪?”
谢莫如略一思量便知,笑道,“肯定是殿下上书立太子的事。”命侍女寻来大氅,给五皇子披身上,道,“要是长史不高兴,就哄哄他。一会儿我命人送饭菜过去,这也到用饭时辰了,你与长史一道吃吧,估计长史有不少话要跟你说呢。”
五皇子郁闷,道,“你说的好像长史在吃醋似的。”
长史的确在吃醋,尤其听五皇子说请立太子的事是同皇子妃商量的时候,张长史简直要醋死了,他道,“殿下!臣是陛下谴来服侍殿下的,臣待殿下一片忠贞,殿下有事,哪怕不与臣商量,但这等大事,咱们,咱们可得有个对策才行啊。”唉哟喂,他是皇子府的属官,可是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啊,殿下干这样的大事,他先前竟半点风声未闻,真是郁闷死他了!他当然知道,五皇子开府未久,而信任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可殿下哪怕先前要保密,事儿干完了,总该知会他一声吧!
五皇子道,“我自问俯仰无愧天地。”
张长史叹口气,“那殿下也得想一想,殿下给二殿下这样一个天大人情,得叫二殿下知殿下的情才是,是不是?”
这还真是,五皇子道,“先生请讲。”
主臣二人便细细商量起接下来的事,一时倒顾不得用晚饭了。
今日顾不得吃饭的人有许多,承恩公府就是一例,承恩公惊疑不定,“五皇子如何会突然上书立太子?”
承恩公世子叹,“以往觉着五皇子沉默少言,于诸皇子中平平,不想他这乍入朝领差,就这般胆色过人。这冷不丁的突然提及立太子一事,只不知五皇子是何用意?”
“也不完全是冷不丁,先时就是五皇子上书请朝廷明示嫡庶尊卑,礼部还将此修入典章之内。上次朝会,五皇子刚把礼部修好的典章呈上,今次就突然请立太子……”承恩公次子沉吟片刻道,“不管五皇子是何用意,这样的机会,错过就太可惜了。下次朝会,不若请父亲、大哥、三弟一并联名上书,将立太子之事砸实了才好。”这可怜娃因着上次他娘捣鼓着他祖母装病吓太后的事儿,给穆元帝摘了差使,至今未能再补个实缺。所以,只有在家帮着加油打气了。
南安侯直接道,“还不是联名上书的时候。”
承恩公次子道,“我们此时不为二皇子摇旗呐喊,更待何时?难道等大事已定,咱们再去锦上添花,怕那时的花也不值钱了。”
南安侯仍是道,“我们是陛下的臣子,一言一行端看陛下心意就好。”
承恩公次子道,“三弟是说,陛下还未下定决心么?”
“不,现下来看,陛下立太子自当立二皇子。但陛下早朝时也说了,如今年下事多,暂可不提。”南安侯道,“联名上书是些小臣干的事,而非你我公爵之府的本分,那与架秧子起哄有何区别?不要说也不要动,我们府里,本本分分的当差就好。父亲前天刚上请罪折子,今日又搞联名上书,不妥。”
承恩公道,“机会难得,倘错过此次良机,再提立太子就难了。”
“父亲是陛下的亲舅舅,陛下一向厚待胡家,父亲如果太急着促成二皇子立太子之事,陛下难免多想。”二皇子的生母当然姓胡,但别忘了,二皇子的生母是承恩公的侄女而不是承恩公的女儿!南安侯一句话,承恩公便无言了。
承恩公次子犹是不甘,道,“难道我们就什么都不做了?”
“不当做,也不要做。”南安侯话毕就起身离开了。
他少年离家,再回家时只觉着莫名的生疏,父兄不明白五皇子身后之人的用意,他却是明白的。谢莫如的出身是一大忌讳,这个女子一次又一次的推动立储,赚得从龙之功的同时,她也顺带表明,五皇子一系对大位是没有任何野心的。
如今看来,承恩公府是信了的,恐怕连二皇子此时对五皇子府都是满心的感激与亲近吧。
不,南安侯却看到在五皇子府深处那颗勃勃跳动的野心。
世人难道只看到五皇子府一而再,再而三的推动立储吗?世人难道没有看到立储大旗后的五皇子是何等的非凡超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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