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尚书叹,“我知道,今时非同往日,莫如你现在身份不同。”
不论谢尚书是不是在讽刺,谢莫如照单全收,“祖父说的对,我的身份不一样了。以前我只是尚书府不受宠爱的嫡女,便是想为家族效力,想让祖父祖母看到我的能力,想出人头地,都要费尽心机。那时,不论家族如何权衡,我只能依附家族存在。现在我发现,原来许多事不必依靠家族,陛下一样愿意同我合作,听从我的建议。祖父怎么会觉着我是在记恨和亲的事,我连陛下都能再次合作,又如何会记恨和亲的事。祖父这样说,只能说您从来不了解我。”
“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哪里对不住你。”
“我为家族做过多少事,您还记得吗?”谢莫如问。
谢尚书一时沉默,谢莫如道,“您觉着理所当然,肯定是不记得了。”
“莫如,你的本领,我是极为佩服的。”谢尚书并不是不能低头的人,尤其是对强者低头,这并不可耻。哪怕谢莫如是他的孙女,但谢莫如有着非同寻常有政治智慧,谢尚书不希望谢莫如同家族疏离,故此,纵使谢莫如的话不大中听,谢尚书认为,也有必要把话说开。
“当初,北岭先生要离开帝都,我是刻意将挽留北岭先生的法子告诉李世子。我当然也可以告诉祖父,这是件好事,解陛下燃眉之急,不论是谁,都能在陛下心里留下一笔。我不与家里说,是因为祖父当日权衡利弊,对我封锁外面的消息。这些事,祖父当心知肚明才是。”
谢莫如特意提及当年之事,总不是无地放矢,但天地良心,谢尚书道,“莫如,那不过是旧事,你把此功让给李世子,我并未计较。何况,和亲之事,我自问从无向你隐瞒!”
“你从无向我隐瞒?”谢莫如望向谢尚书的眼睛,左手不自觉扣紧太师椅的扶手,冷声问,“那你为何不告诉我,陛下年轻时曾觊觎过我的母亲!”
谢尚书浑身一震,不能置信的望向谢莫如,半晌喃喃,“这,这都是子虚乌有的事……”
“当初我以为父亲冷落母亲是因为方家失势的缘故,直至母亲过身后我反复思量,才觉出,事情不止于此。陛下待我,嫉妒又厌恶。他先前简直是不恨不能我立刻消失,无时无刻不想寻我些晦气,但他又担心我出事,母亲不会再继续苟活。不过,母亲与我十几年不曾说话,一直待我非常冷淡,这令陛下判断错误,他以为母亲对我可有可无,才会让我去和亲。”谢莫如眼中似有泪光闪过,她依旧镇定,“生死之事,我犹不能得到祖父坦诚相待。祖父还是好生想一想,以后要如何待我,再来同我讲家族情分吧。”
说完,谢莫如起身离去。行至门前,谢莫如脚下一驻,道,“索性与祖父说开吧,当初陛下亲政,祖父定出力不少。我猜祖父手段不一定全然光明。祖父不必紧张,这么些朝臣,宁平大长公主为何要母亲嫁与父亲,怕就是看中祖父曾是陛下亲政智囊的中坚力量。但陛下出于嫉妒,因此迁怒谢家,祖父至今未能入阁,父亲官职不显,怕当中不少陛下的私心。这些过去的事,没必要再提。祖父只需明白,我有我的脾气,我不是个喜欢被糊弄的人!”
☆、第105章 和谐啦
皇子大婚向来是倍受瞩目的事,五皇子身份自不待言,谢莫如相较于前面几位皇子妃,更是在城中大大有名。所以,这二人的婚礼,关注的人更多。
谢贵妃早早给谢莫如赐下一份丰厚的添妆礼,胡太后更是打十天前就开始絮叨,“今年这雨怎地没个完了?夏收都得受影响。”胡太后是苦出身,故此对农活节气什么的颇是了解,正是夏收的时候,雨没个停,倘来不及收,稻穗麦穗里的稻粒麦粒会被雨打落到田地里,白瞎了一季收成。絮叨一回民之多艰,胡太后自言自语,“不知是不是被那谁给方的。别人成亲哪个不是阳光明媚的好天道,就她这成亲,把太阳都方没了。”
嘀咕过后,胡太后尽管千烦万厌谢莫如,对于苏妃也没什么好印象,但五皇子可是亲孙子。儿子给孙子安排这么桩亲事就够委屈孙子的了,在婚礼上,胡太后断然不能叫孙子没面子。故此,胡太后特意提醒赵谢二位贵妃,“这么个雨天,小五成亲时,可得好生安排,别叫这雨扫了兴致。”
赵谢二人皆应了,又说一些对于雨天成亲的注意事项,赵贵妃还说几句俏皮话,“都说雨是财呢,这是好兆头。”
胡太后不接这话,道,“前头自延熙延泽到延清延涛,都是大好的天气。小五也不知怎么了,这么个好孩子,运道上怎么就不及哥哥们呢。”
谢贵妃已领教过胡太后的脾气,这种时候,她宁可相信自己是个聋子哑子,也不肯说话的。赵贵妃白讨个没趣,讪讪一笑,“您放心吧,我与谢贵妃定能给五皇子安排妥当。”
胡太后想到谢莫如就心烦,也不再说这事儿了。
五皇子倒没觉着自己运道不好,他每次去给胡太后请安,就觉着自己运道好的了不得哩。尤其这雨淅淅沥沥的下小半月了,到他成亲前三天,忽就拨开乌云见太阳。大晴的天,别提多好了。
婚期将近,五皇子试了回喜服,周嬷嬷就来回禀,说是王妃的嫁妆到了。说到这个,五皇子有些不好意思,一般成亲都是大婚那日才抬嫁妆,她媳妇嫁妆忒多,恐怕当日一天抬不完,所以商量好了提前三天开始抬。一部分家俱大件儿先放到王府,他的王府已经建好,不过人还住在宫里,待成亲后才会出宫分府。所以,谢莫如的嫁妆就先一部分抬到王府,正日子再抬一部分进宫。
五皇子不好去看抬嫁妆的事儿,周嬷嬷是他院里的管事嬷嬷,宫里一些琐事,五皇子都是让周嬷嬷管着。听说嫁妆开始抬了,五皇子道,“嬷嬷派两个老成的去瞧着,仔细稳妥些才好。”
周嬷嬷欢喜应声是,道,“殿下前几天还担心大婚时雨停不了呢,看吧,刚抬嫁妆就出太阳了。真真是好兆头。”她老人家能被苏妃选出来照顾五皇子,自然为谢莫如嫁进来高兴,又赞自家皇子,“殿下这喜服一穿实在俊俏。”
五皇子强调,“这不是去年做出来的么,我就试试大小。”
知道殿下要面子,周嬷嬷抿嘴儿一笑,不再多说,出去忙活了。
谢莫如嫁妆之丰,便是赵贵妃都心下感慨,别个不论,五皇子实在结了一门殷实的亲事。前头四位皇子娶的亦都是名门淑女,但嫁妆上着实比不上谢莫如。便是后面的皇子娶亲,恐怕这样丰厚的嫁妆也是没有了。
赵贵妃就此还打趣了苏妃一次,苏妃淡淡道,“是啊,以后就藩离得远了,孩子们日子也好过。”
赵贵妃心下一突,“这,孩子们还小呢,哪里就到分封的时候了呢。”
苏妃仿佛未觉赵贵妃的不自在,只作寻常道,“这不早晚么。”
赵贵妃也没打趣的心了。
谢莫如成婚那日天气很不错,接连的晴天将道路晒的足够干燥,皇室婚礼自有章呈,故此,虽热闹也都在规矩之内。谢莫如坐在闺房,时人成亲多在傍晚,所以,新娘子并不算劳累,谢莫如按照往日作息起床,用过午饭方换了喜服,由全福人帮着梳头。谢尚书虽被谢莫如刺激了一回,在谢莫如亲事上仍然尽心尽力,与谢太太商量着,请了苏相夫人这位帝都有名的全福人过来给谢莫如梳头。给新娘子梳头的全福人是有讲究的,身份地位自不必言,还有就是是,父母公婆俱在、膝下子女双全且与丈夫恩爱、与外名声极好的妇人才能称为全福人。谢家是书香人家,谢尚书在朝高官,谢太太亲自出面相请,苏相夫人方欣然应允。
与做姑娘时脑后总要留些散发拢起来系成辫子不同,成亲则要将辫子盘起来,束发结簪。
苏夫人一面念叨着“一梳梳到头,二梳梳到尾,三梳梳到白发与齐眉”的吉利话,一面灵巧的为谢莫如挽好头发。头发梳好,不急着戴珠冠,江行云早便请缨来给谢莫如梳妆打扮,江行云身为帝都第一美人,自身生得好相貌是一方面,她自有一番第一美人的妆扮心得。江行云道,“这么热的天儿,你脸上细净,就不刷那么些粉了,不然出汗容易花了胭脂。”根本没给谢莫如弄那些浓重妆容,只是轻描淡写的扫了几下,谢莫如生得长眉凤目,气度冷峻,江行云给她妆扮出来则多了几分柔和。
江行云问,“如何?”
谢莫如微微一笑,“很好。”她这一笑间,眼尾向上微翘,凤眼轻眯,面露笑意的模样令苏夫人不禁微微变色,心下暗叹,实在太像了。
谢太太又叮嘱了谢莫如一些成亲过日子的话,待吉时至,五皇子前来迎亲。谢莫如整理衣冠,头上盖上龙凤呈祥的红盖头,由谢芝背上车轿。谢家这边跟过去送亲的是二房堂叔谢枫与长房庶长子谢芝两个,三房一个人没有,倒不是三房不想跟着去送亲,主要是谢莫如不待见三老太太,直接就说了,她大婚时不想看到三房的人。三老太太便又“病”了,好在还有江行云的面子,谢莫如也没将三老太太怎么着,但这种出头露脸的事,三房是甭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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