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莫如静静听完,道,“还有第六种可能,冬至冬至,经冬而至,那就是冬以后的时间了。”
苏不语道,“是啊,这岂不是更难推断了。”
谢莫如既然敢让文休法师写下“批语”,自然能应对此事,她沉默一时,并不把算说些似是而非的话糊弄李宣和苏不语,谢莫如想了想,道,“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一个故事,说是四位考生春闱前去烧香,在佛前求签后问解签的法师说‘大师看我们能中几人?’,法师伸出一根手指。后春闱放榜,果然只中一人。”
炉上的泉水已经开了,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壶嘴冒出团团水气。谢莫如问,“不语,你说此法师可灵验?”
苏不语若有所思,李宣提壶烫过紫砂茶具,挽袖煮茶。苏不语道,“倘中两人呢?”
谢莫如伸出一根手指,“那就是中一半的意思。”
“中三人,便是只有一人不中的意思。倘四人都要榜上,恐怕就是一群人全中的意思。要全部落榜,便是一个都不中的意思。”苏不语哈哈大笑。
李宣正往茶盏中倒茶,给苏不语一解一笑,李宣直接把茶倒几上去了,他自己也是哑然失笑,原来“冬至”二字玄机在此。
☆、第73章 春风得意~
谢莫如讲个小故事,活跃一下气氛。
苏不语畅快笑过后道,“不过,文休法师可不是这种江湖骗子一样的人,法师是得道高僧。想来,法师写下这冬至二字,必然有其用意所在。”
李宣祖上曾出战西蛮,将茶分好,道,“西蛮冬天多风雪,轻易不会启战端。”
苏不语叹,“难怪难怪,文休法师怕是深知这一点。”
谢莫如微微一笑,接过李宣递来的茶,惬意的喝一口,颌首,果然好茶。
苏不语李宣都是好眼力,见谢莫如这幅惬意模样,便知她必是早想到此处了。苏不语摸摸没毛的下巴,打量谢莫如:难道这丫头脑子真就比他与李宣加起来的都好使?
谢莫如对苏不语的打量回之以扬眉浅笑。
苏不语第一次在女人脸上看到这么笃定的笑容,促狭之意忽起,苏不语呷口茶,一本正经的模样,道,“文休法师年事已高,又是得道高僧,近些年来在翻译一批梵文典集,寻常人是见不到的。莫如妹妹,你非但有运道,还很有面子。”不怪她知道这些“玄机”,跟着文休法师,知道太正常了。不过,苏不语望着谢莫如的笑脸问,“莫如妹妹,我还有件事挺好奇?”
谢莫如挑眉,眯着眼睛看苏不语,苏不语含笑道,“我真奇怪,莫如妹妹你怎么就能每次能把‘我就是真理’这件事写在脸上呢。”
谢莫如险被他呛死。
她不过自信一些,再说,她是好意委婉的道出实情。
见谢莫如呛茶,苏不语只管自己拍腿大乐,李宣瞪苏不语,与苏不语一道,实在太有损他一惯优雅贵公子的形象啊。
转眼已是八月十五,谢太太身为诰命去宫里领宴,胡太后还与谢太太道,“有法师的批语,哀家就不担心了。”
谢太太有些惊讶,但稍一寻思就知道,肯定是宜安公主进宫说的,谢太太虽然心里也比较有底,却不欲大包大揽,毕竟这批语是谢莫如拿出来的,与文休法师的尊荣也有关系。谢太太这等老道之人,说话做事必要留三分余地,遂恭声道,“还是娘娘睿智,臣妇得了这批语,思量数日都不大明了。公主殿下说请法师解一解,看来是解出来了。娘娘慈悲,能不能告知臣妇?”
胡太后道,“这些法师向来是云山雾罩,要哀家说,既有个冬字,也就是近些天的事儿了。”
谢太太这就心里有数了,看来人家法师并没有解,是太后娘娘自己解的。谢太太恭谨听了,诸命妇已是马屁如潮。
事后,谢太太才知道,天祈寺方丈在修闭口禅,文休法师与太后道,“天意赐下此二字,至于何解,老讷亦不知。”人家高僧都说不知道了,太后也不能勉强。所以,太后就自己解了解。
得知此来龙去脉,饶是皇室高高在上,谢太太都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胡太后却是不会这般想,她老人家想的,反正吧,苍天都这样说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她还宽慰了皇帝儿子一二,大意就是,上天的批语都有了,且宽心吧。
皇帝儿子宽不宽心且不知道,反正胡太后自己是宽心了。胡太后一宽心就跟皇帝儿子商量起皇长子妃的事,“赵贵妃是延熙的母亲,哀家也问过她了,她素来是个明理的,说只管请皇帝跟哀家做主。这些日子,也看了几家闺秀。平国公府没有合适的女孩子,你二舅舅家也是一样,倒是你大舅舅家三娘年岁正当,可你大舅舅……”胡太后没说下去,眼眶微红,心生伤感。
穆元帝给母亲拭去泪,语气中的意思明白且直接,“大舅舅毕竟是罪臣,皇子妃的事还是算了。”
胡太后却不能就此撂开手,继续跟皇帝儿子商量,“你就不能想个法子恕了你大舅舅的罪过,民间都说,一死百事消。不然叫人说起来,皇帝他舅舅是罪臣,你又有什么面子。”
穆元帝声音温和,不过,声音的内容就不大温和了,穆元帝道,“这倒无妨,当年程国公谋反,那也是父皇的舅家,彼时程太后尚在,一样大义灭亲。”
胡太后当下给皇帝儿子噎个半死。皇帝儿子温雅清爽的声音再次响起,“母后同我说说别家闺秀吧。”
胡太后叹口气,皇帝儿子一提她那可怕的婆婆程太后,胡太后就打心底发怵,索性也不再给兄弟家求情了,继续说皇子妃的事儿,“再有就是赵国公府上,这是赵贵妃的娘家,他家有个年龄相貌相当的姑娘,只是已经在议亲了,亲事虽还没定,可哀家想着,人家可能心里已经有人家儿了。余下褚国公、卫国公两家闺秀,一位十六,一位十五,都是年龄正当的好姑娘,哀家瞧着,性子也好。戚国公还在守孝呢,这个不用提。往下侯府里头,永安侯府没闺女,这就不用说了。”胡太后絮叨一句,“要是文康有女儿,倒是现成的好姻缘。”
穆元帝笑,“是啊。”
胡太后继续掰着手指数帝都闺秀,“永毅侯家的玉娘今年十三,年纪有些小,性子就活泼些。晋宁侯府王家姑娘年纪正当,亲事已经定了,倒是永定侯崔家的姑娘,十五岁,腊月及笄,端庄大方。这些姑娘们哀家看的时候,叫了赵贵妃谢贵妃一并帮着掌掌眼,省得落下好的。”
穆元帝微微点头,并没急着下论断。
朝中事情多,且又赶在节下,中秋之后又重阳,吃过重阳酒,刚进十月,西宁关八百里加急就送来了使团的消息。
胡太后直念佛,同谢贵妃宜安公主道,“果然法师的卦再不错的,这不,刚立冬,就得了信儿。”
不要说谢贵妃宜安公主这有亲人在使团里头的,余者赵贵妃、宁荣大长公主、文康长公主等一样高兴,毕竟没人盼着使团出事的。慈安宫一派喜气洋洋,宁荣大长公主笑,“还是娘娘的签解的最准,冬至冬至,这不,一立冬可不就至了。”
胡太后笑得欢畅,难得谦虚一回,“哀家也不会解,就随口一说,怕是赶了个巧。”
宁荣大长公主拊掌而笑,“随口一说,便道破天机,也就娘娘的金口玉言,搁别人哪,是断断不能的。”
胡太后给宁荣大长公主哄的乐开花,笑成一条线的眼睛,溢出满满自得。
不要说后宫,整个朝廷得知使团平安进入西宁关后都念了声佛。穆元帝召苏相在御书房说了半日的话,谢尚书回府后也是一派爽郎欢庆,谢太太喜极而泣,一面擦眼泪一面道,“总算回来了。”
谢尚书笑,“真个妇人心肠,出去办差,有突发事件才正常,哪里就能说俩月就俩月,说仨月就仨月的。当年汉武帝时张骞使西域诸国,走前估计也说两三年就回来,结果十四年才回归大汉。那是何等艰辛,方有张骞留芳青史。”此次使团虽耽搁足有大半年,但即将带回来的,肯定不是寻常消息。再一想当初谢莫如说的“非有危事,无以显宏才”,真乃天下至理。
谢太太也不管丈夫说什么张骞不张骞的事儿了,她一个妇道人家,才不会盼着儿子做张骞呢。谢太太另有要事要办,与谢莫忧道,“挑个上上等的好日子,咱们去西山寺还愿。”又吩咐素蓝,“从我的私房里拿出五百两来,添香油钱。”
再跟谢莫如商量,“得给文休大师备份厚礼才好。”
谢莫如道,“大师世外高人,能得此批语大约也是天意与缘法,就无需备礼了。”
“这怎么成,这也忒实在了。”谢太太一笑,自去安排。纵使无需金银厚礼,除了香油钱,也要施一些米粮,僧衣,果品,佛香给庙里的和尚们才好。
谢莫如一笑,不再多言。
何须再备礼,西山寺大小僧人已拿谢家当贵宾对待。
凡世间大小有所信仰之地,真想普渡众生,没有哪一种信仰不需要与当权者合作的。西山寺虽不是皇家寺院,但经此一事,正式在皇家挂上了名号。文休法师翻译多本佛家经典,其名望在佛门数一数二,但,真正在俗世显贵中大扬其名,却是经此“批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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