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军营里长大,十二三岁就跟着徐达常遇春等人冲锋陷阵,普通士兵吃的苦,受的罪,他全部都经历过,并甘之如饴,因为他明白自己的付出不会白费,大明立国,父皇一统天下,有他的汗马功劳,父亲赐给他亲王的尊荣,他受之无愧。
可是父亲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他所有的付出全部否定了,现在如行尸走肉般守在边关,都是当兵,他心里却已经没有以前的那股热情……
正思忖时,塔楼下传来靴子陷进雪地里闷闷的脚步声,朱棣警觉的看过去,是一个穿着黑色皮甲的大明士兵,应是来顶替增援的。
虽如此,朱棣依然弯弓搭箭,对准士兵,问了今晚的口令,“西北望?”
来人答道,“破楼兰。”
口令答对了,声音还如此熟悉,朱棣觉得如梦似幻,怔怔的放下弓箭,来人仰面看着他,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一双温暖的眼眸,令满天星光黯然失色,令冰封的黄河重新奔流不息。
是徐妙仪!
徐妙仪顺着梯子爬到高高的瞭望塔楼,四处漏风的塔楼里比冰窟还冷,近乡情怯,两人重聚,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徐妙仪将一包袱热腾腾的东西塞进朱棣怀里捂着,“从兰州城里刚买的糖炒栗子,可以暖到天亮。”
又递给他厚棉套包裹的葫芦,“喝一口。”
朱棣说道:“站岗执勤,不能喝酒的。”
徐妙仪笑道:“不是酒,喝一口就知道了。”
朱棣就着徐妙仪的手喝了一小口,顿时觉得一股火焰从舌尖以燎原之势烧到咽喉,烧到胃肠,然后点燃了所有的血管,心脏就像在火焰上炙烤,颤动的似要爆开,整个身体蓦地转暖,连鼻尖都迸出了细密的汗珠!
好像有一股蒸汽直冲脑门,冲得头盖骨都酥麻起来,原本冷峻的脸立刻通红,好像自身着了火,烧得正旺。
朱棣很想说话,但是嘴里的味道使得舌头失去知觉,连灵魂都快被逼出**,几欲成仙。如果眼前的人不是徐妙仪,他或许会觉得自己是中毒了。
“这是……”朱棣“烧”了好一会,才找回舌头的控制权。
徐妙仪说道:“就是以前那些海商带回来的辣椒种子,我熬辣酱用过的。”
朱棣艰难的大着舌头说道:“但是以前的辣酱没有这么辣。”
徐妙仪说道:“哦,听说西北边塞好冷,我想着这东西有提神活血的妙用,适合应对这种严寒的天气,我把辣椒和南洋的胡椒一起磨成粉,放点水慢慢熬,最最驱寒了,如何?是不是很有效?”
朱棣问道:“你自己没试过?”
徐妙仪说道:“熬制的时候呛得我直流眼泪,哪敢自己试。”
朱棣问道:“现在想试一下吗?”
徐妙仪看着几乎辣成了蒸螃蟹的朱棣,连连摇头,“算了,下一次吧。”
朱棣说道:“幸亏你没试,这东西有毒。”
徐妙仪惊道:“啊?你那里不舒服?”
“不要紧,幸亏解药就在面前。”朱棣将徐妙仪拥在怀里,俯身吻下去……
徐妙仪觉得自己的余生应该是和朱棣一起同甘共苦,可是此时此刻,她觉得太高估自己了。
没错,她可以同甘,也可以同苦,但是同辣太遭罪了啊!
这是魔鬼般的吻,火辣,想要抗拒,却欲罢不能——不是她不想停,而是朱棣牢牢的抱着她,不容她退缩。
朱棣所感受的火辣,徐妙仪也完整的体会到了,两个人都成了红彤彤的熟螃蟹。
公螃蟹朱棣笑道:“这次应该长点教训了。”
母螃蟹徐妙仪捂着辣得狂跳的心脏说道:“知道,我不该乱配药。”
朱棣说道:“不是,是以后成家了,厨房掌勺这种家务事还是我做吧,要是你做饭,早晚把我们两个都放倒了……你我倒也不要紧,万一孩子们吃坏了肚子可怎么办。”
徐妙仪脸更红了,说道:“别扯太远了,孩子可不是你我拉拉手亲一亲就能有的。”
朱棣挑了挑剑眉,在她耳边呢喃道:“哦?你为什么觉得我不知道孩子是怎么来的?”
徐妙仪听得腰身都酥麻了,“管你知不知道的,反正我是大夫,我当然知道了!”
朱棣说道:“二人行必有我师,请赐教。”
徐妙仪硬着头皮说道:“首先……你要……我要……我们……”
徐妙仪语无伦次,简直太丢脸了啊,明明以前当军医的时候,各种段子荤素不忌,信手拈来,怎么现在越来越怂!
就当徐妙仪打算豁出去答疑解惑时,朱棣脸上调笑之意全消,认真学着徐妙仪的话说道:“首先……你要嫁给我……我要娶你……我们成亲,结为夫妻,同甘共苦,有辣椒也一起尝,谁都别逃。妙仪,我心悦你久矣,一生一世太飘渺无常了,你我只争朝夕如何?现在,今晚,我们成亲吧。”
作者有话要说: 降温穿秋裤的日子喂一口狗粮,给大家进补暖暖身心。
☆、第215章 黄河之水
三九寒天的午夜,最难将息,仍是狐裘裹身,怎敌夜晚来风急。但爱情往往逆天而行,黄河冰封,北风骤急,却仍旧凝结不住有情人的勇气和热情。
徐妙仪干脆利落的说道:“好。”
一诺定终生。
星汉灿烂,几颗流星坠落,宛若最美丽的焰火。
说出那个“好”字,徐妙仪如释重负,玩笑道:“这个塔楼真是当之无愧的洞房——四处漏风,到处都是洞啊。”
看着方才坠落星光方向的朱棣似乎觉察出了什么,拿起一个筒状望远镜看着远方,瞳孔猛地一缩,将一根绳索绑在在塔楼梁柱上,尾端扔出窗外,对着徐妙仪说道:“来者不善,抱紧我,先跳出去。”
朱棣背着徐妙仪,两人顺着绳索,一起攀下高高的瞭望塔楼,徐妙仪左手搂着朱棣的脖子,右手端着望远镜往四周看去,低声道:“东面,西面,南面都有人包抄,他们都穿着北元士兵的服饰,看来李善长看来想在这里彻底了结我们,谎称北元乘着除夕夜防守薄弱,偷袭营地,你我死于乱军之中,这还真是他一贯铲草除根的风格。”
两人悄无声息的下了塔楼,朱棣从楼底翻出盾牌,雪橇等物,“东边是树林,那里最容易躲藏,我们悄悄滑过去。”
徐妙仪说道:“不,我们穿越黄河,往北边走。”
朱棣说道:“北边是王保保城,那里的北元守军极为凶悍,只要见活物靠近,不管是人还是动物,一律当场乱箭射死。李善长的人从东西南三面包抄,估计也想把我们逼到那里,到时候更容易洗脱嫌疑。”
徐妙仪赶紧穿上木制的雪橇,说道:“情况紧急,来不及和你解释了。北面是唯一的生路,我向王保保借道,你要相信我。”
朱棣笑道:“好吧,不必多说,那就走北面,自家媳妇,我当然相信了。”
生死关头,徐妙仪却莫名的平静下来,任凭外头四面楚歌,风刀霜剑严相逼,他和她终成眷属。
人生路上,和他一蓑烟雨任平生;哪怕到了黄泉路,奈何桥上也有人携手同行,同饮一杯孟婆汤。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原来这句烂大街的俗话,其中深意居然如此刻骨铭心,爱情令人忘却生死,忘却荣辱得失,纯净如佛家明镜台,不染一丝尘埃。
虽死无憾矣。
徐妙仪拉着朱棣的手,开怀一笑,“相公,跟我来。”
两人将羊皮大袄反穿,白色蜷曲的绒毛和雪地融为一体,两人撑起竹杖滑动雪橇,犹如比翼双飞的白燕在空中掠过,不留痕迹。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还。宽阔的河面停留在冰封前那一刻的状态,从峻岭倾斜而下的冰冻瀑布如一面盘古开天辟地时的巨斧,冥听时似乎能够听到瀑布撞击河面、暴戾融入黄河的巨响。
两人滑到黄河中间时,突然闻得身后群狗咆哮之声,朱棣脸色一变,“不好,他们有猎犬引路,我们行踪暴露了。”
话音刚落,身后又传来阵阵破空之声,朱棣竖起盾牌,抱着徐妙仪说道:“低头,他们放箭了!”
箭如急雨,都被箭雨封住所有的去路,逼得两人只能停止滑雪,将身形藏在盾牌中,盾牌传来声声咄咄的闷响,猎犬咆哮之声也越来越近,徐妙仪点燃了手中的焰火。
一行红色的焰火升空,在黄河上空第二次炸裂开来,犹如花苞绽放,焰火居然形成了一个红色狼头的轮廓!
远处大明哨所看见这个狰狞的红色狼头,立刻点燃烽火,吹响号角,沉浸在除夕狂欢的大明守军顿时清醒了,纷纷拿起武器,大声叫道:“全军戒备!北元袭营!”
伪装成北元军队的刺客们很快被发现了,刚刚包围朱棣和徐妙仪的他们又被大明守军包围,腹背受敌,不得不和大明军队短兵相接。
箭雨变小了,朱棣和徐妙仪才有喘息之机,继续往前以“之”字形滑动,以躲避箭矢,身后的追兵紧紧跟随,朱棣催促徐妙仪快滑走,他断后,射箭反击,箭箭毙命,前后夹击之下,追兵刺客纷纷倒地,越来越少,朱棣赶紧追上徐妙仪的脚步。
蓦地数声巨响,恍若地震似的,徐妙仪脚下坚如磐石的冰层开裂晃动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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