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辉祖冷了脸,“我们徐家是世袭罔替的公爵府,皇上赐给金书铁卷的人家,住的宅子还是皇上以前的潜邸。这样的荣耀,放眼京城,也就开平王府常家能够比肩了,为何没有资格挑姑爷?你上次说的那些人,尤其是东宫侧妃吕家的族人,亏你还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大小姐,连嫡庶尊卑都分不清了,我和父亲如何会答应!”
陈氏红了眼,“你什么意思?指责我们陈家昏聩吗?吕家为何不是良配?你别忘了,你正经小舅子还娶了吕家女呢!”
陈家和吕家都是江南百年书香门第,通家之好,世代通婚,陈氏的弟弟就娶了吕家女,论辈分,还是东宫吕侧妃的侄女。
徐辉祖说道:“我们是徐家,陈家要和谁通婚,我管不着,但是徐家女的婚嫁我是能做主的。如今东宫嫡长子和太子妃相继去世,嫡弱庶强,吕家打的是什么算盘,满朝文武都心知肚明。”
“这天下是朱家的,皇上要立谁捧谁,做臣子的只能听从,但太子妃娘家常家和我们徐家是通家之好,开平王常遇春和父亲是结义兄弟的情谊,我们徐家和吕家就不能来往甚密了。你若连这个都拎不清,有何能力担起当家主母的重任。须知你如今是徐家的媳妇,不是陈家的女儿。”
接连被丈夫打脸,甚至质疑自己当家管事的能力,陈氏又羞又怒,一时气昏了头,失口说道:“哼,庶出又如何?你只知嫡庶有别,难道不知长幼有序吗?你也是庶长子出身啊,还不是照样封了世子,府里正经嫡出的,只有一个妙仪这个小姑子。”
“放肆!”徐辉祖大怒,气了往桌面上猛敲了一拳,
揭人不揭短,枕边人陈氏偏偏揭了丈夫最隐晦的遗憾。徐辉祖相貌气质,文韬武略,人品性格样样都是出挑的,连洪武帝都夸赞徐家后继有人,可是徐辉祖唯有一样弱点——庶出。
徐辉祖经历过战争的,此时怒气攻心,杀气腾腾,陈氏何尝见过丈夫这样,顿时吓的不敢言语了。
徐辉祖骑马去了军营,连夜不归。陈氏对烛枯坐,心下憋闷,次日一早收拾了些东西,回去娘家散心了。
☆、139.家门不宁
哥嫂吵架,嫂子憋气回了娘家,大哥负气待在军营不肯接娘子回家。二小姐徐妙清和三小姐徐妙溪暗暗着急,找二哥徐增寿商量。
徐增寿幸灾乐祸的笑道:“现在知道娶媳妇多么麻烦了吧?明明过不到一起,非得用浆糊强行黏在一起忒无趣了,还是打一辈子光棍自在。”
徐妙清说道:“二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玩笑,外头都在看咱们徐家笑话呢。论理,大嫂当家理事,并无大的过错,金陵谁人不知大嫂是个贤惠人?我们徐家是理亏的。”
身为金陵出名的纨绔子弟,徐增寿早就练就了戳不烂的二皮脸,无所谓的说道:“谁家背后无人说呢?比如去年——”
徐增寿压低了声音,“卫国公邓铭匆匆嫁到□□当侧妃,这事闹的满城风雨,还不是过了一月就平息了。”
“二哥!”徐妙清扭身啐了一口,“这事也好和我们这些女孩子家说的?小心爹爹又捶你。”
徐增寿赶紧起身和两位妹妹作揖道歉,暗叹还是大妹妹聊起来痛快,说起话来百无禁忌。
徐妙清叹道:“这事因大姐而起,哥嫂吵的各自离家,至今未归,外头少不得说大姐的不是。咱们做兄妹的知道大姐性格耿直,胸怀坦荡。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大嫂一天不回家,外头的流言蜚语肯定会编排起大姐。大姐是未嫁之身,姑娘家名誉要紧,二哥,这事你不能不管。”
徐增寿双手一摊,“我能管什么?难道要我一个小叔子登门去接大嫂回家?那更是笑话了,我不去。”
徐妙溪恼了,“你不去,难道要父亲这个当公公的去接媳妇?二哥,你赶紧去军营找大哥,绑也要把大哥绑去陈家,把大嫂接回来,赶紧平息这场风波才是。”
徐增寿这才不紧不慢的起身,叹道:“我没有妻室,不懂这些家务杂事,但是别人家夫妻吵架,没听说动不动就回娘家的啊,还把事情宣扬的到处都是啊!何况这事关系到大妹妹名誉,大嫂说走就走,这也太没把咱们徐家的名誉放在眼里了。”
“大嫂既然嫁进咱们徐家,就是徐家妇了,妻凭夫贵,大哥给她请封了世子夫人,年纪轻轻就是一品诰命呢,金陵有几家的年轻媳妇有这个尊荣?大嫂应该时刻以徐家的利益为重,怎可不顾后果,随意跑回娘家?再说了,咱们这次低头认错,接回大嫂,平息风波,但万一大嫂又为了大妹的婚事闹脾气怎么办?难道次次都迁就她不成?”
徐增寿侃侃而谈,两个妹妹都有些惊讶,徐妙清说道:“二哥,看不出你平日万事不管,十指不沾阳春水,只知玩乐的纨绔模样,这家长里短的琐事,心里居然明白着呢。”
徐增寿也难得被人夸赞,有些腼腆的摸了摸鼻子,“嘿嘿,我是大智若愚,真人不露相。”
徐妙溪也捂嘴笑道:二哥太不经夸了,既然你心里有本帐,就把这话和爹爹大哥说一说。咱们徐家是将门,又是夫家,豁达宽容一些,这一次甭管谁对谁错,男子汉大丈夫,先去认错把大嫂接回来算了。”
徐增寿说道:“说服他们倒不难,爹爹大哥不是那种心胸狭窄之人。可是万一大嫂故技重施怎么办?咱们不能回回都低头啊。”
徐妙清一叹, “咱们家亏就亏在母亲早逝,大嫂进门没有正经婆婆教导着,我们几个小姑子又不是那等难缠的,家中里里外外都是大嫂一人做主,好的歹的都这样了,时间长了,大嫂未免有些飘飘然,以为自己说什么都是对的。”
“可是我们徐家的门第并非寻常,除了当家理事,打理内宅,还要懂一些朝政上的学问——大嫂怎么会想到和吕家结下姻亲关系呢?咱们徐家和常家都是凤阳出来通家之好,如今东宫不太平,常家和吕家暗中较劲呢,身为世子夫人,难道非要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才能看得清?”
“不是看不清,而是装糊涂罢了!”徐妙溪性格直爽,冷哼一声,说道:“陈家也是世代簪缨的望族,即便大嫂不懂,陈家作为娘家难道没有暗中指点么?依我看,陈家是打定了两面骑墙的主意,一面巴结着吕家,一面借着咱们徐家和常家多年的交情,两面押宝,这吃相忒难看了点。”
徐妙溪一语中的,徐增寿拍手叫好,“三妹妹妙语连珠,实乃女中大丈夫。”
徐妙清连连摇头叹道:“大嫂若真听了娘家的指点,就大大不妙了。须知咱们徐家是世袭罔替的国公府,金书铁卷在手,要忠于皇上,其次忠于东宫储君,其他的什么常家、吕家,正常礼节来往就够了,太过亲密或者疏远,都是大忌的。”
徐妙溪连连点头,“对呀对呀,我们徐家已经位极人臣,顶级的豪门了,保住现有的荣耀就足够,还想更进一步?叫上面那位怎么想?”
自家兄弟姐妹说体己话,不避讳什么,向来谨慎的徐妙清也深锁娥眉,直言说道:“可能是大嫂一时糊涂,没看清这层窗户纸下的暗流,这都不要紧,大哥好好和她说说就成了,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就怕大嫂不把咱们徐家的立场当回事,一门心思的利用徐家帮着陈家押宝,将来混什么拥立之功。”
徐妙溪冷冷道:“哼,她打的好算盘,二哥,我看你不用去军营说服大哥去陈家接人了,她既然重视娘家的利益高于婆家,那就让她在陈家待着得了,将来陈家荣华富贵,她跟着鸡犬升天。”
徐妙溪拍了拍徐妙溪的手,“这些只是我们姐妹私底下猜测而已,当不得真。大嫂正经头衔还是魏国公世子夫人呢,她说的话,做的事,外头只当是我们徐家的立场。所以如今最重要的是接大嫂回家,大嫂纵使有什么错处,咱们也能帮着遮掩,别给咱们徐家惹祸。”
徐增寿说道:“两位妹妹说的有理,大嫂虽回娘家了,但外人只当她是徐家妇,说错话得罪人,在背后收拾残局的也是咱们徐家,唉,娶媳妇真麻烦,还是单身好啊。”
徐增寿麻溜的骑马去了军营,将厉害关系和大哥说了,徐辉祖虽然心中对陈氏有怨气,但涉及家族利益,想起陈氏口不择言说出“庶长子如何如何”那番话,他不得不压抑住怒气,和二弟一起去了陈家。
姑爷造访,陈家客客气气接待了,好酒好菜的接待,叫了族中有官阶、有功名的青年才俊陪聊陪酒,尽了礼数。但是当徐家兄弟提出接陈氏回家时,陈老丈人摆出了岳父大人的架子,明贬暗褒的说道:“我毕生只有一女,从小娇宠惯了,没受过什么委屈。如今嫁为人妇了,还是这个不服软、执拗的脾气,惭愧惭愧啊,我想着留她几日,要老妻好好教导她为人妇的道理。”
老丈人都这样说了,徐家兄弟总不能闯进陈家内宅把陈氏抢走。两兄弟回到瞻园,已是夜里掌灯时刻,徐辉祖喝了一顿憋气的酒宴,回房蒙头便睡。
徐辉祖是家中嗣子,平日不苟言笑,妹妹们都有些惧他,徐增寿大大咧咧,喜欢和妹妹们嬉闹,没有一点兄长的架子,因此两兄弟带着醉意回家,徐妙清和徐妙溪都不敢找大哥说话,纷纷去了徐增寿的院子问大嫂为何没跟着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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