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昭被二哥说得笑脸微红,见坐在旁边的陆然也隐有笑意的样子,越发赧然,“二哥,我是偷溜出来的,只好作这副打扮,你就别笑我了!”
二哥笑意不减,道,“没想到二妹妹竟然也有这么淘气的一面。”
三哥带闻昭落了座,与那两人同桌而食,闻昭不知怎么的,竟吃得有些不自然。
对面的陆然与旁边的二哥平日里都是衣冠楚楚玉树临风的模样,此时却因为督工一事打扮得朴素简洁了些。那陆然像是刚沐浴过似的,黑发松松散散地束在脑后。
闻昭极少见他这般不修边幅的模样,不由得多瞧了几眼。不得不说,这人就算不好生打扮也是好看的。
就在对面,不瞧见也难,陆然见这姑娘就是男装打扮也是掩不住的精致俏丽,活脱脱一个唇红齿白的小郎君,整日的疲累仿佛都松缓了些。
“昭昭好生休息,三哥出去了。”三哥说着便带上了房门。
闻昭见三哥出去了,便在榻上躺好准备入睡。
当夜,窗外竟然下起了雨。夏日的雨来得急切,啪哒啪哒的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才落到地上。闻昭躺在榻上听着雨声,竟是越听越清醒。
陆然心上的姑娘就住在隔壁,且两张榻也只有一墙之隔,这体验很是新奇,一时半会儿竟也睡不着。
抬手敲了敲墙,“咚咚咚”的。
闻昭正听着雨声,陡然被打断,便在那墙上回敲了三下,心里却想着那边住着谁,竟半夜敲墙壁。
得了回应,陆然心里有几分高兴,他不知何时竟变得这般幼稚了,虽这般腹诽着自己,手上却没停,又敲了一阵,三短一长的。
这节奏有些熟悉,闻昭蓦地想起了在西山道观偷听那次。
隔壁那人莫不是陆然?
若真是那人,便有些好笑了。未来的宰辅竟在驿站里对着面墙壁敲个不停。
闻昭玩心大起,小声哼着歌儿,随着那节奏在墙上敲起来。
要是旁人听到这一连串的敲墙声烦也烦死了,偏陆然听着这明显是配着曲子的“咚咚咚”觉得心里一片安宁。且他耳力极好,隔着木墙也能隐约听到对面微弱的哼曲子的声音。
她原本声音就清甜动听,此时小声地哼哼也别有一番味道,有些娇俏,又带着夜的温柔。这一刻,他好想将她搂在怀里……
闻昭本就是想要吵得那人睡不了觉,敲了一阵的墙壁发现那边没了声响,有些气恼他竟然这样都能睡得着。
啊……陆然他明天还要早起督工呢,她竟然因为一时兴起打搅他休息。闻昭突然想起这遭,心里有点懊恼,抓起被子盖过脸,仿佛这样就不那么窘似的。
过了会儿实在觉得闷热,又将被子掀开了些。
次日起来的时候,陆然二哥已经不在驿站了,想必是去了堤坝那里。用早膳的时候三哥与她道,“今日下午我们再出发,三哥等陆兄回来了还要与他说些事。”
闻昭点点头。
用完了早膳闻昭便站在房间的窗口往外瞧。经过昨夜的大雨洗礼,此时的天空是明净的蓝,往远处看还能看见那悬河里头土黄色的河水和高高的堤坝,堤坝这一边有几个棚子,附近还能见到新挖不久的河道,河道两边砌的是石堤,却只修建了一小段,要到竣工的时候恐怕要一两个月。
那两个督工去的接近午时才回来,皆是被太阳晒得脸上泛着红,三哥问他们,“那边竟没有遮阳的么?”
二哥随意回道,“搭了几个棚子,只是我们又不能总待在里头不出来。”
陆然与二哥用过膳后便是午休时间,那些个劳工也都在村子里头歇息,此时的棚子里头便没有人了。姜闻熠便要陆然带他去瞅瞅新河道修建得如何,并把前些日子考察来的水情同他一道分析。
因为本该一早就与闻昭出发的,但闻熠还是想与陆然讨论一番再继续南下,于是便留到了现在,只是却不能留得更晚了。
陆然虽累,却没有拒绝他,点了点头就带着他去了新河道。
☆、第41章 变故生
新河道自然是还没有通水的,闻熠站在河道里看着不远处的悬河道,“据说这次的工程还招了附近的农户进来?”
这是陆然的主意,因此陆然便与他解释,“附近的农户常年受洪涝盐渍影响,收成不好,近年来更是,因为这运河的荒废,种出来的庄稼就是想出粜也不方便。因此一年比一年难过下去,这次工程正好给他们做做劳工,可以得些工钱。”
闻熠了然点头,笑道,“这敢情好,只是不知好不好管束。”
陆然的表情柔和了些,“他们很配合。”毕竟这新河道修成之后,他们的粮食要卖出去就方便多了,因此那些个农户竟是比他们带来的役使更卖命。
闻熠将舆图拿出来,指着那些新补充的标注道,“这些是我这几日的成果,你瞧瞧可有不合理之处?”
陆然取过来看,笑着道,“闻熠办事,自然是周到的。”
闻熠似乎想到了什么,一叹,“前头文家村那片地方流民问题显著,我想着若是转输路线经过那里,那么他们的日子会不会好过些……”
“自然可以,若是在那些穷僻的地方修了路,再建些客栈之类的,就能给那些流民一份安家糊口的差事做。”
两人说着说着又绕回了改道工程上,闻熠道,“新河道挖好之后就将那边悬河里头的水放出来么?”
陆然点点头。
闻熠看看时辰觉着差不多了,该回去收拾收拾行李上路了,陆然却道,“闻熠你先回去,我再待一会儿。”
他方才听到了点奇怪的声响,可能是新河道的堤坝出了点问题,他得仔细检查检查,等下午了好叫劳工们修缮修缮。
闻昭在房门口瞧见了二哥,便问他三哥哪里去了。
二哥道,“与陆然在新河道那里说事情呢。”三弟这段日子调查水情竟是有些入了迷似的,连他们这里还未修建好的河道也要好生看一看。
闻昭点点头正准备回房,却陡然停住了脚步,声音发着颤,“二,二哥……现在是午时?”
闻钰奇怪地看她一眼,现在是午时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二妹妹这是怎么了?闻昭却不待他回答便冲出了驿站,留二哥在后头喊她。
上一世也是二哥主持改道工程,说是要去一个半月左右回来,却硬生生拖到八月初,家里头问他,原来是一次夜雨过后,雨水将悬河一处堤坝浸松软了,到第二日太阳一个暴晒,那处河堤边坚持不住了便塌了一块,河水一冲而出,将旁边的几处棚子都冲毁了,幸而那时是午时,劳工都在村子里头歇息,才没有人员伤亡。新堤坝倒是没有被冲塌,但新河道里边却被悬河的水填满了,周遭也淹了一小片,于是便多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排洪。
那时二哥还与大伯讨论为何堤坝在夜雨冲刷下没有立即坍塌,反而在第二日的暴晒下塌了。末了大伯感叹了一句幸而当时附近没有人在,不然二哥的这次功绩也会沾上污点。三哥与闻昭谈起这些的时候仿佛还觉得大伯的话语有些不近人情与功利,说那些劳工的性命比功绩要重要得多。
然而这一世,三哥竟自己去了那片地方。
闻昭往新河道方向疾奔而去,也顾不上会不会暴露她的步法了。
她要救人。
闻昭丝毫没有考虑过,她极有可能救不了人,反将自己搭进去。她只觉得心里头有什么在推动她,叫她停不下来。
娘亲好似说过,“爱常在于守护,在于牺牲”,现下这个时候,这句话又在她耳畔响起,仿佛穿过了时空隧道,娘亲话里的柔和爱意雪花一般飘落在她的心里。
那么温柔的触碰却叫她陡然咬紧了牙关,将步速提到极致。
在半途上竟遇见了往回走的三哥,闻昭停住脚步,松了一口气,又问三哥陆然回来了没有。
“陆兄还在堤坝那边,过会儿再回来,昭昭有事吗?”
闻昭脑袋里一空。陆然他……还在那边?
“三哥你快回去,不要跟上来!”她的语气焦急又郑重,像是极力泯去姑娘家的柔软,生出一种铿锵的音来。闻昭说完再次向前疾奔。
她想救他,她不能让他因为自己的重生而改变了命道。
且她打从心底里不希望陆然出事,她只愿他如前世一样,平安顺遂,官运亨通。
闻昭叮嘱他的时候,眼里好似有隐隐的泪光,闻熠心里陡然生出慌乱,却还是选择听她的,不过去。
已经能看清河道了,陆然正站在新修的河道里边,弯着腰在看着什么。
“陆然!陆然!快出来!”
陆然听见了小姑娘的声音。她竟然直呼他的名字,而不是一口一个“陆大人”“陆侍郎”的,且她的语气那么焦急,陆然直起身看向她。
“快出来!”闻昭见他不明所以的样子,急忙向他奔去,抓住他的手就往外拽,“跟我出来!快些!”
陆然头一回见闻昭这样慌乱又急切的样子,不自觉便跟着她走了几步,但闻昭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直拉着他跑。
“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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