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愁苦的自然是方皓之和锦衣。
方皓之好歹有方笑语护着,尽管这维护究竟能到什么程度谁也不得而知,可锦衣就要忐忑的多了。
她一个丫鬟出身的妾,被人称一声姨娘那也是夫人临死前的回护。这将军府的后院里从来不复杂,夫人故去,梅素惜扶了正,其次她就是这府里唯一的姨娘,可梅素惜表面看起来温和大方,背地里却是阴狠毒辣,她无意争什么,只想守着慕仪好好过日子,能在这将军府里有一席之地,能平平安安过完一生她就已经于愿足矣。可是即便如此,梅素惜也没打算给她活路。就凭着她从前多次帮助少爷和大小姐脱险,在梅素惜的眼中,她就已经是个不得不除的祸害了。
以前周子风再怎么也是个外人,许多事名不正则言不顺至少还多少有些收敛,但若是将军真的将周子风过继到名下,周子风真的成了方家的少爷,那么可以想象,以他从梅素惜那里学来的阴狠,这将军府里再也不可能有她的好日子过,这让她如何能不忧虑?
下人们很敏感的捕捉到了这将军府中不同寻常的氛围,甚至有些人都已经在考虑要如何站队了。他们也不明白这消息如何就突然的传了出来,没有任何的预兆,凭空的就席卷了整个将军府,可是若消息属实就代表,将军虽然对大小姐异常疼爱,可是对于夫人也是有情的,或许只是为了报丞相大恩的一种方式,可周子风成为方家少爷已是提上日程,这将军府将来必定划为两派。
一派是方皓之派,大小姐肯定是站在自己亲弟弟这一边的,另一派是周子风派,虽然根基很浅,可毕竟身后有夫人作为靠山,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而此刻离将军府院门不远处的一个亭子内,一男一女正发生着争吵。
方笑语目光阴霾的拉住要出门的方剑璋,就这么倔强的对峙着。
方剑璋无奈的摸了摸方笑语的头,却被对方躲过,心里不免有些酸涩,但最后还是叹着气说道:“笑语,你要体谅为父,为父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方笑语冷笑,声音更是没了往日的柔和,冷淡道:“苦衷?什么样的苦衷会让爹爹您宁愿混淆方家血脉?”
“笑语,素惜至少也跟了我多年,她就这么一个愿望……”方剑璋叹息,他拗不过这个女人的哀求,最重要的是,她用丞相的恩情来威胁他。
方笑语收敛了冷色,只是那神色颇有些哭笑不得,甚至还带了点哀怨道:“爹爹,女儿自小练功习武,书读的比别家千金少,懂得也不如别家千金多,所以您别骗我。说到底,您也不过是被梅丞相的救命之恩束着,宁愿替别人养儿子也不愿负了丞相一片爱女之心。可是爹爹,丞相的女儿是人,我与皓之就不是吗?这些年来,我与皓之还有慕仪过的是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爹爹真的丝毫不知吗?那个女人取代了娘亲的位置,占着将军府女主人的名号,在外扩充的是丞相府的人脉,在内害的是将军府的子嗣。爹爹,您就不能长点心吗?您非得等这将军府成了丞相府的囊中之物,甚至连方府的大旗也换了周姓您才会幡然悔悟吗?”
“笑语,为父知道此事委屈了你和皓之,这是为父的不是,将来必定补偿你二人,可无论如何,丞相对为父有救命大恩,你言语间怎可对丞相不敬!”方剑璋的语气变了,涉及到丞相的问题,方剑璋总是像个入了邪教的教徒,用方笑语的话说,换做现在,那就是典型的脑残粉。
此时的方笑语和方剑璋为了丞相的事而陷入争论,却似乎谁也不知在亭子的不远处,有两个人全程目睹了他二人的争吵。
“老爷,可要上前制止?”其中一人对另一人恭敬道。
“不必,且看看她二人说些什么。”另一人摆手阻止道:“不过方剑璋这个女儿倒是有趣,即便是与长辈争论,也是有理有据,可能看出她一丝一毫的惧意?”
这也难怪此人会如此想。大承秉持孝道为先,故而多数人在面对长辈,特别是父母时总是谦卑恭敬的,别说与父亲顶撞,有些世家千金连正视父母都不敢。
而且,他似乎听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这些事情对于他来说,也未必是无用的。
既如此,再听上一听又何妨?
方笑语深深叹息,看着方剑璋的目光充满着浓浓的失望与痛惜,甚至还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可怜。
感受到女儿失望的神色,方剑璋的心狠狠一揪,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消耗着流失着,抓不住,截不断。
☆、第六十一章 一个冗长的梦
“爹爹,报恩就那么重要吗?”方笑语闭了眼,紧握着拳头,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最终她放开紧握成拳的手掌,抬头目视着方剑璋,声音有些疲哑道:“这些年,您为丞相所做的已经足够多,还不够抵消那所谓的恩情吗?”
“滴水之恩当涌泉以报。”方剑璋坚持,并不愿妥协。有恩不报甚至恩将仇报,这还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为了报恩,您扶正了梅素惜,为了报恩,您与她达成协议对我和皓之不管不问,您一去北燕就是多时,这将军府里处处龙潭虎穴,这里明明是家,明明该是给我们遮风挡雨的地方,却成了鬼门关阎罗殿。”
“爹爹,您可知若没有锦姨娘几次相救,您从北燕回来面对的就该是我与皓之的骸骨与牌位!我自不必提,皓之性命有危时有多希望您能出手相救,可是您没有,即便得知那个女人是有多阴狠毒辣,您所做的也不过是让她在院子里闭门思过。我与皓之不说,是因为知道您的苦衷,您一生磊落,当年落难之时蒙丞相相救,又是丞相指点您弃笔从戎,博了一个锦绣前程,所以您感激他,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可是爹爹,我和皓之也是有心的!”
“皓之他才六岁,别家的孩子还在父母怀里撒娇的时候,皓之却要为了活下去拼命的挣扎。您能放任那个女人和一个商人的儿子骑在皓之头上耀武扬威,而皓之这个将军府的嫡少爷却要一再的躲避她们母子的迫害。皓之他懂事,不想给爹爹添麻烦,所以所有的事他都默默的扛着,一次次为了活下去拼尽全力,可若是这一次我再晚些醒来甚至永远都醒不过来,皓之就会被溺死在那荷花池中,锦姨娘就会被诬为害死皓之的凶手被处置,年幼的慕仪就要落在那个阴狠的女人手中断送一生!从此,将军府就只剩下周子风一个人,您没了子嗣,就只能选择过继周子风到您名下,又有丞相的恩情压着,这将军府早晚有一日不再姓方而改性梅,这就是您愿意看到的结果吗?”
方笑语的控诉似乎狠狠的击打在了方剑璋的心上,即使此时此刻他心中有数,可听到方笑语的话,他还是觉得难过与愧疚。
见方剑璋不说话,方笑语苦笑道:“您自恃有情有义,所以对丞相毫无防备,他可以在您的军中安插人手,可以让您的暗卫全都变成他的人。若非如此,您留在府中的暗卫为何能被梅素惜轻易收买?爹爹,难道您就不曾怀疑过,丞相他,真的对您有恩吗?”
“切莫胡言乱语!”方剑璋似乎是被方笑语的话给震惊到了,一脸的疾言厉色道:“若无丞相相救,为父早就是一摊枯骨,当年科场舞弊之事死了多少人,不曾亲身经历,不会知道为父心中有多绝望。当年我错信友人,被挚友背叛,惹出杀身之祸,若非丞相出手,为父早已死在那幕后之人的手中。也是因为丞相提点,我这才弃笔从戎,从一介小兵,摸爬滚打博出了这将军之位,若无丞相,又如何会有为父今日?又如何会有你们!”
别说方剑璋被方笑语突然脱口而出的话给惊着了,就是那隐在暗中默默看戏的两人也是震惊的无以复加。
他素来知道丞相人脉遍及朝野,但说到底也只是一介文官,他还是有能力也有信心将一切掌控,可若是丞相的手真的伸入了军中,事情可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方笑语似乎是被方剑璋的戾气给惊着了,只是愣愣的看着对方,一脸的讽刺之色道:“父亲可知,为何我刚醒来便能知皓之在荷园出了事?”
方剑璋许是没想到方笑语会突然的将话题转到了方皓之的身上,摇摇头道:“我曾问过你,你只笑而不语。为父只当你不愿说,也便不再强求。”
事实上方剑璋确实很好奇此事。当时当真是千钧一发,只要他二人再晚去一刻,恐怕他就真要痛失爱子了。
对于方笑语如何得知皓之有难的,他也曾想过许多种可能,可再多的可能也只是猜测,事情的真相也只有从他这个醒来后越发神秘的女儿嘴里亲口说出来才算数。
方笑语看了方剑璋一眼,只是苦笑着摇头,道:“不是女儿不愿说,是不知该如何说。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即便说了出去,恐怕也无人相信。”
“爹爹,我这次的昏迷是因为中了毒,这毒本是慢性毒药,恐怕是梅素惜买通了我身边的丫头日日将这毒药下在我的饮食之中,日度一日,毒性爆发,女儿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可谓凶险异常。”方笑语苦笑。
方剑璋突然很心疼自己的女儿,更为他的选择愧恨不已。如果,如果自己早日看清了事情的真相,他的孩子就不必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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