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氏母女俩抱头痛哭,把卫子楠从头到脚骂了个遍。这才两个多月过去,母女俩竟然双双被磨掉了一层精气神。
卫子悦瘦了一圈,而程氏,看起来老了十岁。
她怎能不老,孙儿不在身边,老大媳妇儿又瞎了,就是想拿她出气也出不了啊。前阵子她出门上香,居然有人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说她苛待庶女,虐待儿媳,就因为儿媳帮庶女说话,便害得儿媳瞎了双目。
她自持身份高贵,也不好跟人当街辩驳,只能忍下。
渐渐的,各世家贵妇也不与她来往了,她成日里呆在府中没有心思走动,想自己从前风光富贵,念自己如今孤身落魄,久而久之精气神儿也去了。
前半生蜜里调油,后半生自食恶果。可这恶果,她却不信是自己种的。
“女子祸国不会有好下场,早晚有一日,她会摔得很惨,我们一定会等到那一天的。悦儿,你也别自甘认输,好歹吃一点。”
卫子悦挣扎着要坐起来,其实她也想吃,可东西到了嘴边便让她想起那一晚吞下虫卵的感觉,胃里难受想吐。
“母亲,她害我,我记恨她一辈子,我怎么会甘心就这样被她害死。可是,实在吃不下……我也在想,我们当初是不是做错了……若是当初对她好哪怕一点,也不会这样。当初先生说我无容人之量,母亲便跟我提姨娘庶子女坏人家庭才是祸首,所以我听了母亲的,将先生的教诲不当一回事。现在想来,先生也许是对的……没有人会无缘无故针对你,她之所以要害我们,是因为我们曾经害她,如果……”
“别说了。”程氏板着脸,将她的话打断,“她姨娘那狐媚样,我怎么放心她呆在你爹身边。我原想打发她出门,谁知道她怀了种。那贱胚子生下来爹就喜欢,说哭声响亮,又生在他第一次打胜仗的纪念日子,我怎能不防!若不是我早做打算,让你爹歇了心思,撒手不管,说不定她们母女早就骑到咱们头上去了!”
“那也只是说不定啊……”
程氏恨铁不成钢,舀了勺粥塞进卫子悦的嘴里:“你赌得起吗?!少在这儿纠自己错处,有那精神,不如把身子养好。快吃,你若长此下去,仔细失宠于太子,咱们母女俩就真的完蛋了。”
卫子悦缠绵病榻数日,早盘算着终有一日要报得此仇,只是实在吃不下。但程氏说到太子,她不得不强忍着呕吐感,将那一口粥咽下去。
她知道,如果没有太子的宠爱,一切都完了。女子争宠靠得多是姿色,太子尽管洁身自好,可拦不住他身边总有那些莺莺燕燕想要攀高枝。这么一想,她便再不允许自己低沉下去了,一把夺过粥碗,竟一口气吞了大半。
尽管吞咽困难,半碗粥忍得她满脸泪水,难受得想嚎啕大哭,她还是强行禁食了。
“劳母亲再给我盛一碗。”
“好好好,我让丫鬟再给你送一碗甜粥来。”程氏见她肯吃饭了,喜上眉梢,连说这样就对了。
秦傕和人商量完事情,回到府中时已临近黄昏。所谓“喝茶”,当然不是喝茶,只是和属下密谈了许久关于三皇子的事。
昨日三皇子府中遭窃,联络名册被盗乃是大事一桩,三皇子头一个怀疑的就是太子,所以为在太子还未着手调查名册之前,必然先下手为强。
如此一推进,不出三日,必定将就大事发生。
他心情大好,走进和鸣院,随口问正在浇花的采薇:“夫人呢,可在书房?”
采薇摇头:“在卧室呢。”
秦傕正欲回卧房,却又被采薇愣头愣脑地拦下。
“王爷!王妃不让您进。”
不让进?秦傕挑眉,分外好笑,用折扇敲了敲采薇的头:“何故不让进,还让你这丫鬟拦本王。”
采薇抱着头,被敲痛了,嘟嘴道:“王妃她喝醉了嘛,不让王爷进去。”
“她喝酒了?”
“是、是这样的。奴婢昨天随口说想尝尝顾侧妃酿的甜酒,所以,表小姐今天就带来了……可是王妃她却给奴婢抢了……一口气把一瓶全给喝完了……”
夫人喝了一瓶酒,虽然是甜酒,但估计也醉得不轻吧……想到她的醉态,秦傕想笑却笑不出来,问:“夫人为何抢你酒喝?”
他大概知道卫子楠为何饮酒。
“大概是……”采薇挠挠头,“大概是要放弃找萧公子了吧,王妃心里不大痛快,就……其实王妃是个爱憎分明,有恩报恩的人,放弃找萧公子,她应该很失落——哎哎哎!王妃吩咐了,王爷您不能进去!”
秦傕顿住推门的手,回头睇了睇头脑简单的采薇:“等夫人醒了不知道推责到本王身上吗?你当她舍得怪你?”
“也是哦……”采薇憨头憨脑地缩回去手,干笑两声,把眼睛捂住,转身就当没看见。
秦傕暗自摇了摇头,推门进去。
唉……
还真醉得倒床了。
☆、第70章 同舟共济
秦傕大摇大摆走进来,在床沿坐下,扶起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媳妇儿,发现她已醉得脸颊泛红,可爱极了,让人忍不住想亲一口。
“不就是一个萧任之吗,为夫一个大活人在你面前,怎么不见你在乎成这样。”他笑,搂着卫子楠,顺便在她唇上亲了一口,品尝她唇上残留的甜酒味道。
“你看你,搞得我吃自己的醋。”
卫子楠本着一贯醉酒的憨态,在他怀里轻轻嘤咛了声,便把头往他怀里埋,埋得都看不到脸了,像个小奶猫似的。
秦傕最吃她这套,寻常时候可见不到她温柔一面,当即怜爱地抱住她,一时没有亲吻爱抚的心思,只想抱着她多呆一会儿。
没想到她对救命之恩如此看重,竟到了借酒浇愁的地步。罪过罪过,他无声地叹气,心中升起沉重的负罪感。
他很想解释清楚。
“唉……子楠,不是不肯告诉你,是时候未到,我怕你不能理解。”轻抚她的肩背,秦傕只能如是安慰,“毕竟就连我自己都想不通为什么会多出这样的机会。到时候你知道了真想,打我骂我都行,我给你欺负个够,好不好。”
不指望她能给个回答,但没过多久,卫子楠在他怀里就闷声闷气地“嗯”了声,这声“嗯”竟是委屈极了。秦傕本就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给她,那一刻心彻底化成了一滩水,硬是把她拉出怀里,发现她眼中噙着眼泪,顿时心疼不已。
醉了也知道委屈吗?知道自己苦苦找了那么久的人就在眼前,觉得不被信任,所以难过?没关系,酒醒了就忘了……
现在,他也只能好生安慰。
“我的错,别哭了。”
她没有哭出声,一如前两次醉酒那般安静,眼中泪水打着旋儿就是倔强地不肯掉下来。秦傕吻在她的眼睑上,吻走她的眼泪,吻到脸颊,再深深吻住她的唇。
如果安慰是苍白的,那不如给她最甜蜜的“解释”。对着一个醉酒之人,解释再多,都是无用功。
良久,放开她的时候,她已经昏睡过去,没有一点反应了。薄唇因绵长的亲吻变得娇艳欲滴,看得他爱到骨子里去。
长时间地抱着他,令他背部的伤扯得有些痛,秦傕不得不放手了,让她平躺在床上。有了前两次的经验,他知道,一般卫子楠开始打瞌睡的时候,就是快要酒醒了。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卫子楠醒过来,又一次直挺挺地坐起来,睁眼就盯上他,那一刻可以说是咬牙切齿:“我不是吩咐采薇不让你进来吗?”
秦傕把手一摊,耍不要脸:“你指望那丫头拦住本王?”
也是,根本拦不住。
“你出去。”
“偏不。”秦傕反而凑过来拉她,嘻嘻笑笑的。
卫子楠一巴掌打开他的手,满脸不悦:“你就这样不把我的话当回事,我对你没什么好说的——你不走,我走。”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秦傕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不就没听话吗,前几次不都没听话,也不见她如此生气。敢情……关系不一样了,反而退步了?
那可能……做妻子的,可能喜欢把丈夫管得服服贴贴吧,加上她心情怕是也不好。如此一想,也就了然了。秦傕呆在房中目送她除了们,也觉得该让她独自静一静,本着一颗乐意当妻管严的心,忍着没追赶出去。
卫子楠走到院中,皱紧了眉头,周身阴郁之气愈来愈浓。在采薇的关心注视下,她只是挥一挥手,让采薇别管。
果然,秦傕就是萧任之。
她擦了擦脸上的胭脂,薄薄的一层,并没有被擦下来什么颜色。抹一点胭脂,再点一丁点儿酒在唇上,秦傕就以为她真的喝醉了。
这一回,换她算计秦傕。
她没醉,只是在试探。
看看他究竟会不会说出实话。
结果,实话他说了——他就是萧任之,却还是没有解释为什么。卫子楠站在练武角,凝视着一排排的兵器,心乱如麻,竟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站了不知道多久,清凉的风终于给她带来了清醒。
秦傕的确骗了她,这一点不可能轻易揭过。但,除了骗她,还救了她,爱着她。她没有理由怀疑他对自己图谋不轨,因为他着实没有必要对着一个醉酒之人说那些情话,她其实也没有太多的利用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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