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溪来之前就听齐太医仔细说过原身的情况,她自己也琢磨过原因,想着会不会是因为她重活过一回的缘故。因为她的出现,这一辈子很多事情都出现了偏差,最大的偏差则是原身昏迷不醒。
魏溪小心的握着魏夫人柔软的手心,安慰道:“夫人,您别担心。圣人都常常感叹时日未到,想来贵千金醒来也只是缺个引子。我家师傅将太医院与宫里藏书阁的古籍都翻找了出来,找到药引只是时日问题,贵千金醒来也指日可待。”
魏夫人笑道:“齐老有个好徒弟。承姑娘吉言,”她犹豫了一会儿,矮下身子,直视着魏溪明镜般的眼眸,瞬间就做了一个决定,“若是喜儿醒来,你们倒是可以结拜成姐妹。”
魏溪脑中轰然作响,几乎下意识的要唤出‘母亲’二字。好在,她不是不禁世事的孩童,在冷宫中无望的日子里她不但学会了宠辱不惊,更学会了处惊不变。她屈膝行了半礼,脆脆的道:“能与贵府千金做姐妹是小女的福气。”
齐太医笑骂:“你倒是会顺杆子爬,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与将军府唯一的嫡女做姊妹,日后别人少不得说她爱慕虚荣,更会说齐太医教导不严。
魏将军身在官场,对齐太医的顾虑十分明白,当下劝慰道:“齐老您多虑了。我家喜儿若是一直昏睡不醒,她们自然成不了姊妹;若是醒了,齐老您就是我们魏家的大恩人,与恩人的徒弟结拜为姊妹,日后得益的不还是我家喜儿?要知道,太医院院正的徒弟可比寻常人家的千金小姐有本事多了。我们魏家轻易不服人,要服也只服真正有本事之人。”
魏将军心里明白自家夫人为何想要收这个女娃娃为义女,最大的原因不外乎拉近与齐太医的关系。要知道,齐太医看着精神抖擞,身体健硕,实际上他老人家已经有八十高龄了。他家女儿还不到三岁,日后能不能清醒全都看齐太医,毕竟大楚境内只有齐太医说出‘失觉症’三个字,并且多年来一直为此寻找治疗方法。为医者,为一个不知道能不能醒来的小病患做到如此地步,哪怕爱女躺在床上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魏家也真心实意的感激着齐太医。要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东西权势也买不到,医德更是如此。谁知道换了一个太医,对方会如何呢?为爱女寻医问药的这些年,魏家是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了,骗子更是数之不尽,更别说医德败坏成日想着如何诈骗更多钱财的庸医了。
齐太医年纪大了,好在他有徒弟,甚至还有个女徒弟。齐太医带此女前来,未曾不有未雨绸缪的意思。在爱女的病症上,齐太医是打算让此女继承他的志愿了。故而,与他这小徒弟打好关系很重要,而收为义女的话,日后爱女也就成了她的一份责任,魏家又何乐而不为呢!为此,只要对方需要,魏家也愿意成为此女另一个家。
魏溪在宫里沉浮多年,对其中的弯弯绕绕自然明白。不过,不管是医治原身,还是认义父义母,哪一样她都乐见其成。故而,等魏将军说完后,魏溪就故作娇憨的惊道:“哎呀,师傅,日后我可不敢偷懒了。不将您的本事学个七七八八,走出去都不好意思自称您徒弟了。可见,做您徒弟也是我修了八辈子的福分呀。”
徒弟都甘愿被人绑缚了,齐太医又能如何?只能笑戳对方的额头,嘲一下:“伶牙利嘴。”罢了。
熟悉的倚蔷院,熟悉的千丝拔步床,甚至连床榻上躺着的人都有着自己熟悉的轮廓。
魏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稳住脚步一步步随着齐太医走入房内,目光沉凝的看着齐太医把脉看舌苔,甚至褪去孩子的衣衫将其全身上下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
“褥疹好了不少。快要下雪了,地龙别忘了烧,也别太旺了,出了汗就尽早擦干,否则容易风寒。”
“日头好的时候还是要抱出去多晒晒。白日里可以移到窗边的软榻上,多透透风。”
“两岁了,可以多给她捏捏脊背。平日的按摩也不能懈怠。”
屋里好几个女子,有老有少,俱都垂首立在一旁,齐太医说一句,就有人上前应一声,想来每一件事都有相应的人照顾,但凡错漏也有可以责问之人。
屋外已经是腊月,屋内热气升腾,显然是日夜烧着地龙,魏溪只是站了一会儿就有些微出汗了。她左右看了看,将外间桌案上的新鲜腊梅连花带瓶一起移到了窗台处,并且将窗户缝隙留了巴掌大小,冷风一吹,梅花盈盈,屋内的沉闷之气顿时消散了不少。
齐太医回头看了魏溪一眼,指着燃着香炉:“把香给熄了。若是要去味,每日清晨开窗透风即可,晚上歇息之前关好留缝。”卧榻上有病人,吃喝拉撒都在床上,常年不通气,燃香去味只会让屋内气味更加庞杂,春日也就罢了,冬日地龙一烧,热汗再一出,不说容易伤寒,更是容易让人头脑昏沉。
最后:“是药三分毒,既然没有其他病症那就不开方子了,有病症的时候再派人去宫里寻老夫。”这话是对魏夫人说的。
因为魏溪的‘多此一举’,最近出诊齐太医都是带着她出门,将白术给闲置了。按照老太医的说法,白术是个死读书的呆子,魏溪则喜欢学以致用,人也更为细致。
魏溪出宫的机会多了,小皇帝几次来都没见着人,等到好不容易逮住一处就忍不住抱怨:“魏溪,你最近跑哪里去了?朕都找不着你。”
魏溪手中拿着一叠方子,逐一记录在册子上,并且用另外的纸张记录下方子所医治的病症,病人得病的缘由,得病后有哪些症状,甚至还将对方住家是高是矮,是在河边还是在街上,家中人口几何,宠物几何全部一一记录在案,与方子夹在一处,密密麻麻。
对于小皇帝的问话,只是敷衍的说了句:“跟着齐老出宫看诊去了。”
小皇帝一听,抱怨也望了,只目光灼灼的问:“宫外好玩么?”
魏溪反问:“宫里好玩么?”
小皇帝立即道:“不好玩,行宫好玩!”
魏溪笑道:“那宫外比行宫还要好玩。”能够见到前世的父母,甚至还见到了三位兄长,自然比无趣的宫闱好玩多了。
小皇帝兴奋的问:“真的?”
魏溪写字的动作一顿,后知后觉的觉得小皇帝的问题有些危险:“皇上,您觉得小女出宫就是为了玩儿?”
小皇帝反问:“难道不是?”他在宫里读书习武,去行宫大部分时候都是玩儿,出宫自然是为了玩。
魏溪懒得跟这不知人将疾苦的皇帝解释:“我是跟着师傅出诊,不是为了玩儿。快要隆冬了,宫里宫外都有不少人病了,我跟着师傅给人看病很容易过了病气,您啊,最近也别来找我了。”秦衍之是皇帝,现在又是寒冬,到时候病了说是魏溪过给他的,那就真的有嘴也解释不清了。最好的办法,就是阻止对方来太医院。
原本以为小皇帝会闹腾一番,结果对方好像神游天外,除了“哦!”声外,就嘀嘀咕咕的出了太医院。
魏溪对他最没有耐心,对方一走,她就一门心思的沉入到了新的药方当中。学医,看到的病人越多,能够学到的东西不就更多嘛!她可不愿意浪费齐老的苦心,也不愿意浪费这么好的学医的机会。
小皇帝整日都好像被什么问题困扰了一般,眉头皱得紧紧的,偶尔视线从已经在朝安殿混得如鱼得水的小吴子身上一闪而过,弄得小吴子也紧张兮兮以为自己犯下了什么大错,觉得小皇帝正琢磨着又要怎么折腾他呢。
到了晚上临近歇息之前,小皇帝躺在龙床上,稚声稚气的问挽袖:“姑姑,宫外都有什么?”
挽袖可不是魏溪。身为皇帝身边最贴近的大宫女,她对皇帝的一言一行都十二分的关注,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如临大敌,生怕对方再闹出失踪的事儿来。
挽袖先回顾了一下小皇帝今日所到之处所见之人有什么不同以往,觉得都没有问题后,才小心翼翼的试探:“皇上为什么这么问?”
小皇帝对挽袖那是知无不言:“魏溪最近跟谁齐太医出诊,说宫外都是病人,让我不要去找她玩儿了。”
挽袖深以为然:“皇上,您是天子,魏溪是宫女。男女有别,您找她玩耍的确不妥。”
小皇帝正是你说往东他要往西,你说吃瓜他要吃鸡的年纪,挽袖不准他找魏溪,他当即就找出无数的理由反驳:“可是宫里除了宫女就是太监了啊!朕不找她玩,难道找太监们耍?太监们懂什么?吃的,玩的朕大多都腻了。魏溪是宫女,姑姑你也是宫女,相比之下朕情愿找她。”
“为什么呀,挽袖有什么不如魏溪的吗?”挽袖摸摸自己的脸蛋,扭一扭自己的小蛮腰,深深的觉得自己比魏溪好了无数倍。
小皇帝鄙视了挽袖一眼:“笨,你比她老啊!”
你比她老!
你老!
老!
“……”
挽袖那颗二八少女心哟,顿时碎成了碎片,拼都拼不拢了。
小皇帝没有想到他无心的一句话,导致挽袖抱着铜镜照了一整夜,就为了找出自己眼角嘴角哪怕那么一丝皱纹。
皇上嫌弃她老!在宫里,帝王嫌弃女人老,这个女人还有活路吗?